太后哭得声音嘶哑, 连那保养得宜的容颜也似乎在一瞬老去十岁。
她神如死灰, 双手无力地垂在一边,靠在太子的怀抱中僵着身子沉沉喘气。
陆承霆见她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起身回来扶起林江琬, 将她拉近自己。按住她的脑袋给她擦眼泪。
“本王带你回去。”
林江琬再也忍不住了,顺着他的手撞进他怀里, 双手揪着他衣襟:“我父亲他没有罪。”
这里是正西宫,是太后的地方。
太后能放声的哭, 而她只能哭得克制, 她声音又轻又柔, 硬带了执拗, 像是非要在这地方说出这句话。
“我父亲他没有罪。”
陆承霆心里又疼又闷, 将她紧紧抱住:“是, 你父亲没有罪, 本王早在第一次知道你身份的时候就说过了。”
那时他与她都没料到这后头会有这么多事。
他对她说:世上最无用的两件事便是翰林院的文章与太医院的药方, 你父亲他兴许是代人受过罢了。
林江琬想起那时的情景,渐渐停了泪,一时恍然。
当时以为他不过闲闲一句事不关己的安慰,她还在心中生气暗自嘟囔他才没用, 谁能想到一路走来, 走到最终的真相面前时, 陪着她的人竟然是他。
真是难料造化。
太后若对父亲有半点信任, 即便那书信写得再令人误解, 也不至于落下这样下场。
可见两人的隔阂不是一两日了, 所以才会认定他是回来祸乱她们母子的江山的。
可父亲赴死前,就真的没有提自己喊冤的机会吗?他心里,除了一大半的不得已,又是不是也有一小半的心甘情愿呢。
她贴着他的胸膛,恹恹去看几乎哭得晕厥的太后。
父亲赴死之前心中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而从今往后太后又将是怎样的心情,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他们之间,她不过一个外人。
她从悲痛中抬起头,正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带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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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霆弯身一捞,将她横抱起来。
“承霆!”身后皇帝叫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从今往后可就艰难了,陛下也要更坚强才是,眼下什么都别多想,先照顾好太后娘娘,臣虽不是林茂,却也不会舍下陛下。”
他说完,带着林江琬出了西宫。
等回了郡王府之后,老夫人和侯爷一听说消息,也顾不上客气了,连忙追到林江琬的屋里。
林江琬双眼通红神情憔悴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莫说老夫人二太太与李玥,就连李勋都心疼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一醒来就进宫,进宫一趟又变成这样?”他有些凝重地看向陆承霆:“小女有不懂规矩的地方,还劳郡王多多照拂啊。”
林江琬被陆承霆一进来就放在了床上,她听李勋这样说,连忙替陆承霆解释:“父亲误会了,是我执意要向太后问清养父之事,谁知真一步步问明白了,我自己又受不住——反倒是郡王替我担待颇多,连累郡王了不少。”
李勋微微一愣:“你养父的事查清楚了?”
这可不是见小事,能翻起来多年前谋逆的大罪,不用林江琬说,他也能想到陆承霆在其中承担了多少。
他对陆承霆拱手:“先前的话,是某鲁莽了,郡王莫怪。”
陆承霆怎会在意这样的小事,摆手:“侯爷客气,这件事本王除了杵在那里当了个盾牌,还真没帮上什么忙。”
说起来,都是靠林江琬自己的细密心思,才终于将这案子解了。
林江琬摇头,也带着感激的目光看他,若没他,她连宫门都进不去,谈什么追问当年之事?只是她这会心中还是伤感难过,也不想将之前的事情再讲一遍了。
陆承霆难得随和,让她先躺下休息,将满脸疑问的李勋和老夫人等人请到外头,然后亲自把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与她们听。
几人越听越是惊心,尤其是听到事关皇家之事后,二太太立刻起身,搀了老夫人,又将李玥和婢女都带了出去,再没有进来。
屋子里只留下李勋听到了最后。
李勋捻了捻胡须,长叹一声:“林茂若泉下有知,兴许会稍感慰藉——不管他与宫中那段烂账有多令人心寒,至少琬琬待他犹如亲父,也算还了他收养照拂的恩情。”
李勋心中清楚,事情真倒了那一步,林茂扔下林江琬不管也不告诉她,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恐怕真要牵扯进去一股脑全斩了。
只是自己说到底还是更偏心琬琬,心疼她被养父抛下之后的彷徨岁月。
陆承霆也深有体会。
从大局上看谁都不容易,太后,皇帝,林茂,每个人都站在那样重要的位置上,身上的重担是整个大历皇家甚至天下苍生。
他们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取舍,这没什么可置喙的。
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林江琬有多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