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霆听她刚醒就要进宫, 而且还是去见太后,自然不答应。
可林江琬已经掀了被子。
他愣在原地,盯着看也不是, 动手拦也不能,只能任她三两下穿好了外衫, 梳理了发髻。
“快走, 等下父亲祖母都知道我醒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她说着,也不避嫌了, 拉起他就往外走。
出了院子,回头一看, 果真见李玥领着浩浩荡荡一队人过去。
陆承霆喜欢听她说“咱们”, 低低一笑, 反过来握住她的手, 领她沿着暗处的小路躲开他们。
二人上了马车,超宫中疾驰而去。
一踏进宫门,陆承霆表情就严肃了很多, 林江琬这段时间都快忘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乍一见, 还是觉得是分威严。
他卸甲换装,不忘沉声叮嘱她:“一会进去之后, 就站在本王身后, 你非要问你父亲的事情倒是无妨, 只是贺敬一事莫要参与, 如今他们必是对贺敬动了杀机的,若再让人知道你与贺敬走得进,容易节外生枝。”
林江琬想了想,答应:“我只问父亲的事,别的不乱说。”
陆承霆看着她乖巧模样就心软,让内监将抬给自己的肩舆放下,扶她上去,自己在旁步行跟着,一路到了正西宫。
太后早就在里头候着了,来来回回地踱步,每隔片刻就要向外张望一回,就盼着陆承霆快点到。
她从昨日察觉这事不对劲之后,便先派人去了郡王府。
谁知传回来的消息确是郡王悲伤过度,不能出门。
她明知他故意赌气,却拿他没办法,只能先召集了其他亲信之臣先行商议,可没了他在,商议了一整天,那些臣子谁都拿不出一个办法章程,倒是最后有人说,不如让十二骑出手,杀了那位谣言中的“天命之人”。
说来说去,还是要落在陆承霆身上。
她这边着急上火,宿夜未眠,今一早就再派人带了一堆补品药材送去郡王府,可算是将人请动了。
听闻陆承霆到了殿前,她不等宫婢唱名回禀,就连声道:“快请进来。”
陆承霆领着林江琬进去,一前一后行了大礼。
太后正要说话,看着他身后那个身影,神色沉了沉。
她请他来不是要听儿女私事的,这种时候竟还带着林江琬进宫,可不是着了魔了。
尤其她和林江琬之间还夹着前几日的事情,他这样来,倒像是兴师问罪似的。
她心中头一回对陆承霆升起了些许不满,更埋怨起林江琬的不懂事。
“起来吧,哀家这里你还客气什么?”她亲自上前,虚扶了陆承霆起来,却没理会他身后的人:“你可算来了,外头的事情都听说了吗?”
陆承霆看了一眼太后,见她仍旧只盯着自己,微微摇头:“臣没听说,不过是琬琬说有事情要问太后,臣才来的。”
太后缓缓挺直了身子,居高临下望着林江琬:“哀家脾气好,但也不是谁想问什么就答什么的,你今日先回去吧,等哀家与郡王商议完大事,得了空闲再宣你来。”
林江琬犹豫着要不要起身,陆承霆已经走过去,轻轻将她拉了起来:“听话,先回去。”
说罢,拉着她往外走:“本王送你回去再来。”
“承霆!”太后在二人身后叫了一声,见两人停下脚步,这才叹了一声:“好了!都留下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一来一回?要不这样,哀家与你们同去,用哀家的銮驾亲自送她回府?可好?”
陆承霆见好就收,这才微带了笑,恭恭敬敬行礼:“臣不敢。”
太后一甩袖子,疾步走上凤椅,又让宫婢给二人赐座:“林姑娘的事情,稍后再说,本宫先与你说说这几日的事情。”
这一回陆承霆没有反驳,给了林江琬个安抚的眼神,表示一会一定让她问。
林江琬点头回应,静静坐在一旁,看他和太后一人一句地说起最近发生之事。
这些事其实她都听过一遍了,今早还是他告诉她的,此时却见他听得认真,时不时还接着太后的话提出几句问题,顿时觉得这天家情谊原来是这般复杂。
说起来皇帝太后对陆承霆算是很好了,但这样看来,这种情谊里他仍要小心谨慎。
终究不是亲人。
她忽然就开始走神,脑海里描绘起他的亲人来,其他的她不知道,只知他那位祖父陆国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十分厉害。
若他从小跟着祖父长大,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凶这么霸道了。
她这边神游天外的功夫,那边已将来龙去脉说清了。
太后两只手叠在一起,紧紧握着:“这事来得突然,如今就算想要杀人除患,也得有个漂亮的杀法才是。”
她说着,看向陆承霆,等着听他的意见。
陆承霆眉峰紧皱,迟迟没有回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但其实,这些既然早在他来之前就听说了,他心里自然也早就有了打算。
贺敬这个人,是早晚都要杀的。
因为他身上的天家血脉太碍事了。
要保住现在的皇帝,贺敬必然不能留。
而且对他来说,想杀贺敬不难,想要个漂亮的杀法也不难——贺敬身上正好有个当过山匪的污点可以利用,只需将他往日劫掠财物的落魄一说,那些“吉兆”便不攻自破,再找出一群被他劫掠过的“百姓”上京告状诉苦,到了那时,一个冒充皇家血脉帽子扣下去,杀他名正言顺,一切很容易就能会回到原点。
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以往所杀之人,都是奸恶之辈,像贺敬这种除了在林江琬一事上让人嫉妒就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人,他还真不想去碰。
他的打算,是想借此一事,除了右相。
“太后可听说,这人是右相寻来的?”他微舒展了眉宇:“臣方才进宫时才听金吾卫中传言,说有人亲眼见了右相与那人相会——太后请想,臣杀一个不难,背了戕害天家血脉的罪名被百姓唾骂也就罢了,万一杀了这个之后右相又变出来一个,这又该如何?”
太后摇头:“不可能,最多只有这一个。”
陆承霆没有说话。
林江琬微微垂了眸子,太后果真什么都知道,她说只有这一个,大约也知道有个孩子流落到宫外了。
她张了张嘴,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有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还是想到陆承霆之前的嘱咐,硬生生地忍住。
太后几乎都快疯了,头疼地用护甲刮过额头:“承霆,哀家知道你与右相不合,只是杀他绝不是一件小事,他在朝中多年,门生众多根基深厚,杀了他,留下的烂摊子只怕三年五载都收拾不了。”
“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的意思,还是希望此事无声无息地平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那位传言中的天命之人,”太后终于下定决心,也终于把话说明白了,“哀家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杀了他。”
陆承霆脸色微变,林江琬则是再也忍不住了。
“臣女有事回禀,望太后娘娘恩准——那天命之人不能杀……”
她说着,起身就要行礼。
陆承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没让她跪下去,他眯着眼瞪她,压低声音道:“不是说好了不管这事的么?”
陆承霆心中对林江琬的胆子简直叹为观止。
太后心意已决,这事就由不得任何反驳。最多是他在杀人时设法放过贺敬一马,但那也要细细谋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