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想通了这一层, 陆承霆几乎没多停留就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了。
他原本就答应林江琬将林茂一事查清, 现在更多了天家血脉这种头等大事, 便是更加马虎不得。
好在这回入手的方向倒是不难。
这首先是起居注。
当年先皇的起居注在禁中令史手上,那禁中令史不是多大的官。
内廷的官见到他这种人是什么效果?
他往那儿面前一站,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就先矮了半截。
等他将来意说明之后,再打着十二骑为皇帝办事查案的名头,禁中令史几乎是连半刻犹豫都没有,就取了内阁大库的钥匙,在前头低头弯腰地领着他来到内阁大库。
内阁大库是宫内唯一一座铸铁门窗的库房, 从远处看与一般殿宇无二,待走近,就会发觉此处不但门窗用生铁所铸, 就连墙体梁上都少用木料, 多用石料。
一为防盗,二防走水。
毕竟这里头装着所有关防机要、内阁文书、甚至历年奏表奏章和史官编撰的朝史。
整座大库一十八间, 随便半片纸都有可能牵扯出多少大事,没有一件不紧要的。
禁中令史在门口张开双臂,让守门的侍卫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夹带,也没有火折等物件。
陆承霆从前也来这里查过东西,对这套流程并不陌生, 也上前照例做了。
两人都验了身份, 又亲手执笔将进入时间记录在案, 这才被放行。
然即便这样, 也并非所有的机要都能查阅,禁中令史又掏出一副小钥匙,开了一十八间里头其中一间——这一间才是他们能看的。
陆承霆跟进去,站在一座高至屋顶的石架前,望着石架上密密麻麻的文书。
而禁中令史则是战战兢兢按照年份走到先皇那一段,从一堆明黄绸缎袋子里抽出两三卷来,打开看了看,又将剩下的袋子系好,这才回到陆承霆面前。
“郡王请看,都在此处了。”
这东西不让带出去。
陆承霆接过来,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头疼。
按他的性子其实硬要带出去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那样一来,惊动的人恐怕就多了。
他对禁中令史点头算是谢过,随便找了个架子靠着坐在地上,逐行逐字开始寻找当年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样一直过了几个时辰,终于有所发现。
林江琬说“两个娘亲,只有一个能生育,两个儿子,还缺一个娘亲”——这起居注上确定当年皇后无所出,贵妃只有贺瑞与永安一子一女,都记在皇后名下,而后不久便故去了,所以确实少了个娘亲。
如今这个少了的娘亲,被他找到了。
起居注上有载,在与贵妃有孕差不多同时,宫中还有一位舞姬迦箩日日蒙恩临幸,三旬过后便也显了孕像。
然这一处却提得隐晦,而且并未在有关迦箩那一段中,而是在当年太后的一段里发现了一小截。
只说皇帝携这迦箩同去面见太后,太后喜而赏,厚赏之外,还指派了两位精通孕术的嬷嬷前去照顾,并撤换了迦箩宫中胭脂香料等伤胎之物,还改换了食谱例菜。
许是当时还不大确定,所以并没直接说她有孕。
也正是因为提得隐晦,又混在跟太后有关的事件中,所有后面迦箩的所有起居注都不存在,只有这一段还在。
陆承霆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迦箩这人从此便在起居注上消失了,更明白其中必有猫腻——十有八九便是林江琬说的那少了一位的娘亲。
他忽然福至心灵,又往前翻了翻,直翻到更早的几年,有一行小字:“鹤长鸣归,献美于帝……”
他从地上爬起来,喊了禁中令史过来,将东西都原样还给他封存。
然后面无表情走出去察验一番,画押离去。
这第一件事有了眉目,隐隐证明了他们的猜测,但仍旧算不得确凿之证,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这接下来第二步,便是去看林茂当年的医案。
这些东西虽也重要,却终究不如之前的那些重要,而且病案是要随时方便之后的太医查阅的,所以为入内阁大库,而是都摆在太医院的小库中。
陆承霆杀到,将一干老太医吓得不轻,捧出当年所有出自林茂之手的医案全都奉上。
这一回顺利,他却压根看不懂了。
他索性向那些老太医借了几只装药材的大袋,将所有医案全装了,一股脑拉回府中——他看不懂,府里有人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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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霆收获不菲,美滋滋走后,正西宫中也得了消息。
“他还在查林茂的事情?”太后轻轻攥着拳,望着那被金线锁了嘴的大鹦哥,眼中满是茫然忧愁,“可知都查到了什么?”
贴身宫婢摇头:“奴婢不知,不过据下头回报,说郡王这回只是拿了十几年前的医案,没问后来林茂下毒被抄斩一事,两件事隔着七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