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离开!
他突然放开我,我心一颤,身子却突然被他抱起,我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发红的脸颊靠向他的胸口,难道,他又想……
下一瞬,我的布鞋落地,已被他抱到马厩外面。他牵出白马,把我托上去,又一下子翻上来。不用他喊,白马就飞快地奔跑起来。他揽着我的腰,把我贴近他怀里,我只是侧脸,伏上他的肩线。
白马沿着翠屏湖跑,冬日两面的山雪光烁烁,山下又是青灰色的山石。落入眼中,满是素净。他带着我上北山,那儿我刚到蓟州时,曾坐船去过,山上有一间“桃花般若寺”,可我去的时候,正是深秋,山间桃花未开。而他,又想带我去哪儿?是桃花般若寺吗?
白马在山腰停下,他果然带我到了那里。寺外是一片桃林,可这立春未到,又怎会有桃花盛开,只怕他是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被他牵着一路走进去,桃林里的桃树果然都覆了雪,哪有半朵桃花的样子?
我扑哧一笑,道:“昔有王孙雪夜访戴,今有王孙冬日寻桃,你还说你们不是一家的?”
他挑眉:“敢情,娘子是要引我说那句‘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归,何必见桃’?我要真说了,岂不真和这王子猷成兄弟了?”我先还没反应过来,他却脚下一顿,突然捏过我的下颌,坏坏一笑:“我做那王凝之不要紧,可惜,娘子岂不又要怨王孙了?”
还是王子猷王凝之与谢道韫的夫妻典故,他低头凝着我,漆黑的眸子仿若黑色的星辰,我如水的眼眸看向他的,眼瞳微颤,微微娇羞地低头,轻轻道:“那你倒是找枝桃花来瞧瞧。”
他捏着我下颌的手微微一滞,而后骄阳似的粲笑起来:“你等着!我定找给你!”他一回身,甩袍闯入冬日里的耀雪桃林,宛如骄阳之子。
当日王凝之的弟弟王子猷雪夜轻舟访戴安道,都没约人,就去了,结果安道不在,他也不等,又返回了,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无非是死鸭子嘴硬,给自己个台阶下,只是他这台阶铺得实在是好,说,“我本是乘兴而已,与戴何关”,疏狂旷达,尽显魏晋风度,反而成就了一段掌故。而我身前的那个人,却连这句话都死撑着不说,还不够嘴硬的?
我看他还不死心地在桃林里寻觅,把那修.长的手指抚上一根根枝条,想扫去枝上白雪。我弯了弯眉,再笑。
“佞祯……”
“嗯?”他正要转身,而我就在他转过来的那一刻,突然抱住他。
他微微一震,却任由我抱着,单臂也揽上我的腰,力道不轻不重。
我在他怀里微笑,这个人要是痴傻起来,真是再找不出比他更痴更傻的人了。
我才出去一小会儿,他就会像只呆鹅一样伸长着脖子等我回家;因为养病无聊,没事找事,还和几只鹅一般见识过;如今一时兴起,带我骑着白马,出来看桃花,以为很浪漫,却忘了此时,桃花不开……
我笑着笑着,眼中就含了泪。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到医好他的法子,等他伤好了,我就要走了。
可我突然就有点眷恋这个人了,竟害怕起离开。
原来,我竟有点,舍不得他了……
“州儿……”他温柔地唤我。
我忙眨眼,让眼泪消褪,抬眸,只让他看到我的笑眼。
他一手环着我,一手指节捏着一支覆雪的树枝。
那枝上的雪不知怎么就开始消融,化成的雪水染湿了褐色的枝条,而那枝上竟结着两粒粉红的花骨朵,被雪水浸透得冰雪欲滴。雪水终是滴落,那两朵花骨朵也在这时悄然绽放,一朵全盛,一朵半开。
我惊诧地漾开笑,伸手就去触摸那朵自开的桃花,花瓣竟已干了!
“你!”他竟然用内力把枝上的雪融化!
这个人,他不要命了!
我正蹙眉,开口欲说什么,他却覆上我的唇,舌就在我微启檀口的时候探入,趁机浅尝辄止。
“呀!”我微微一颤,竟又中了他的招,轻易地被他占了便宜去!我咬唇低头,羞红了脸,在这种事上,他可从来没呆过!我本该对他有所防备,却又次次被他得逞了过去。
“州儿,我喜欢你脸红的样子。”他凑着我的耳朵嘘嘘地吐气,这次,我是连耳朵根都红了。
把小脸儿微微往边上偏了偏,让耳朵离他的唇远些,可我忘了,我的腰还被他环着,再远也被他箍着。算起来,还是我自投罗网的。
而他仿佛是算好的,趁势我偏头之际,轻抚上我的长垂到背后的黑发,指尖背颈,我感到的,尽是他无比的温柔,和暗暗对我的无比珍惜。
我心一颤,只是抬眸,正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原来,他已将那支山寺桃花插入我发后麻花辫盘绕的小球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