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袍,身量纤纤,与那人并肩坐在榻沿,白皙的手似乎刚从那人肩上洇红的药纱上拿下,不知是查看他伤口还是?
而此刻,那双手,正挽在那人臂弯。
帐内灯火阑珊,烛台明明寐寐,而他一贯清凌的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眉翎一时仲怔,只立在帐头望着帐尾,愣愣的凝着那才几日不见就青白的面颊。
“本王还有些事,你先出去。”
淡淡的一声叫眉翎的手蓦地的一紧,难怪暗卫说他没工夫见她,她确实连彷徨的资格都没有,她拽着门帐,慢慢转身。
“诶?留下!”
身后他的声音又响起,眉翎怔怔的回头,看那青袍起身,而他亦追着站起,她目光就定在他拉向青袍的手。
心中有什么在怦然撞击着,这跟看到宇文灏拥吻他妃子时的感觉,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那就像在看热闹,可这……?
眉翎头一回知道,心,可以乱成那么多瓣。
那青袍霜纱悬面,男装,却是女身。
并非眉翎女扮男装多年,这乔装,她就能一眼认出。
只是,一眼,直戳心肺的痛,是女子敏锐的直觉,还是那姑娘依偎的亲昵?
面容虽不可见,可举手顿足的气质,依稀可辨,且这姑娘虽乔扮的精细,却恐怕只是偶尔为之。
因为不似她,常年男装,早没了女儿家的娇嗔楚楚。
只是那一眼的痛,现在才意识到缘由,是否,太迟了?
出去,是叫谁出去?
留下,也不是叫她留下。
那霜纱所覆的容颜,是否也面若桃花?
眉翎暗自挤了个苦笑,反正,人看也看过了,想来伤的应该……不是很重吧?
他还拉着那女子的手腕,手中拿的是什么也看不清,她杵在这,本想与他说一句话再走,可那女子还在与他低语,她站在这着实尴尬。
“对不起!”
低低的道了一句,眉翎转身逃似的扬起了门帐。
“站住!你又要去哪?你不是有话要跟本王说么?”
又字咬得极重,又抿了几丝冷厉,眉翎定在门前,女子擦肩走出,目光冷冷的在她面上划过。
不是叫她出去,叫那人留下么?
不过,她已顾不上多想,返身定睛在那峻冷的身影上,七爷不知往案上放置什么,正背对着她。
心像被什么缠住,越走近越收紧。
鼻中的酸楚早已耐不住,他身上一向淡香清雅,此刻却弥漫着血腥。
最刺目的是,案上那一纸揉皱了又展平的信笺,除了她亲笔寥寥的勾划之外,净是半笺的腥红点点。
那是他的血吧?果真是这信,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是她跟宇文灏联手诱害了他。
“七爷,那信……你,你的伤……”
声如蚊讷,眉翎看着他肩上殷红的血纱,突然失声哭起。
高挺的身形微的一颤,七爷仍旧背对着她,声音疏淡的扬落:“信是本王自愿去取的,与你无关,你若是来与本王说这个,大可不必。”
干脆利索的截住她话之后,便是沉默的留白。
眉翎愣愣的站住,心绪层缕不晰,似有很多该解释,譬如为何不告而别,譬如缘何会进姜宫,又为何逗留了几日,尤其是那封,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就被利用来诱杀他的信……
然而这些都被恍惚略过,她启唇更是不知为何说的是语无伦次。
“我,我跟宇文灏……真的没什么,我不知道七爷昨夜去找我了,我要是知道的话,我,我肯定,肯定……”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突然转回了身,他的身形,她抬起头,刚好能触到他下巴。
视线被眼泪曲折,眉翎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依稀能辨出那绷紧的声音:“肯定怎样?”
又逼近一步,七爷低下头,灼灼的逼问:“你说你跟宇文灏没什么,那,你跟本王呢?”
眉翎张口结舌,一时无所适从的看着他,那眉目依旧俊朗,眼下却泛着疲倦的青黑,至少有五日没阖过眼了,一定很累吧?
她努力的睁清视线,想看清他颊上,颌下,颈旁,甚至,还有唇上,在沙场刀光剑影的洗礼后留下的斑斑血痕。
眼泪越发的不受控,视线又开始模糊,手,不知怎么的就代替了眼睛,颤抖的触摸向他唇,他临走前如斯缠绵的说着‘等我’的唇。
指尖微凉,划过棱角分明的唇峰,能感受得到那令人眷恋的温度。
待眉翎意识到什么时,手忽然被大掌狠狠的揪住,人被他往前一带,转瞬近在颊上的逼问犹贲张着怒气:“回答我!”
回答什么?
眉翎脑子一团糟乱,又一片空白,只有眼泪还在不断的往下掉。上一次这样哭,还是父亲离去,在大雨滂沱里,在他抱紧的怀里。
手被他抓住,眼也看不清楚,眉翎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下意识的就踮起脚尖,再次用唇代替手,去描摹他唇角的弧度。
女子的馨香忽然就无遮无挡的覆来唇上,在没日没夜的疯狂厮杀与冷器锋铩中,七爷曾想象过无数次,但都不及眼下这一刻。
女子唇瓣温软,像无骨的手,偏能穿透坚硬的盔甲一把握住他软肋。
更何况,还是他日思夜念的女子。
七爷猛的推开她,看着泪眼阑珊的人儿,方才还逼迫狠戾的眼瞳里只剩藏都藏不住的心疼。
手想捧起她脸颊,又在咫尺前不知所措的停下,臂弯环住她削瘦的肩膀,手又不知该放在何处。
他只得哄慰的揽住她腰肢,唇舌用力的吻吮着她眼角的潮湿。
“小亲兵,不准哭……”
“小亲兵,爷不许你哭了……”
“听话,别哭了……”
“都是本王的错,不哭了好不好?……”
七爷苦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又认命,他也不知他哪里错了。
她柔软又纤瘦的身子就这么在他怀里瑟抖的哭着,心都被她哭化了,他哪里还能发出半点亲眼看见宇文灏搂抱她时的怒火。
“小亲兵,乖,别哭了,去给爷打水洗手……”
他说着含住她耳珠,低笑着诱哄:“我想抱抱你,可手上都是血,很脏,你来为我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