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暗阁高耸至房梁,三面墙壁竟是密如蜂窝的一个个精巧的抽屉。
若满殿尽是这小屉倒也没什么,宫廷里多的是藏宝贝的地方,只是那每屉前皆挂有小笺,方才门猛的一开,尘陌飞扬中,便是这万千白笺一曳,一片缟素,说不出的骇人。
虽说不该好奇,尤其是皇宫的秘密。可眉翎还是忍不住探了眼,每笺皆有一名,其后又附有密密麻麻的名称,这好生熟悉的字眼,不都是……
“姑娘……”
猝然飘来的声音,像一阵阴风从脊背筛过,刚打开了的一个抽屉,眉翎匆忙掠了眼已弹指推回,难怪这里比旁处都阴冷一些,她脖子一缩,悄摸的退了出去。
“姑娘,皇上命奴婢给你送来衣物。”
“唔,好!”
珠环玉翠,流彩锦缎。一宫女托着衣物迎面而来,眉翎客套的应了声,直接路过了,送什么衣物,她又不是没衣服穿……
这话没腹诽完,身后已追来嗫喏的声音,“皇上说,姑娘不穿的话就……不必去见人了。”
这人还真是连后话都准备好了?
眉翎一咬牙恨恨的转身,衣物已举过宫女头顶,“皇上请姑娘置换好衣衫移步御书房。”
“姑娘,你身上着的是男装,在宫里出入毕竟不方便。”
这声音?
眉翎回首一怔,昨夜触目一刻又涌上心头,却见那朱纱悬面的女子轻笑而来,“皇上命我前来侍奉,我先姑娘为更衣吧!”
铜镜前,楚腰盈盈一束,烟云凤尾裙无纹亦无褶,只一抹丹色艳渲,裙尾缀百千兰花图,若蝴蝶翩跹委地而起,在羸姿秀质的肩后开了一身。
置换好如此繁复的衣裙,眉翎早已没了耐性,只将流云鬓随意的一绾,岂料几株钗饰又试来发鬓。
镜上两道目光不期而遇,眉翎无奈叹气,这样炫艳的衣裙她本就极少穿,发钗实不必再夺目了,遂挑了一支最素淡的白玉裸簪。
“我见过你,你真好看。”
这听着有些没头没尾的话,叫眉翎蓦地一愣,不禁又歉然道:“昨日我……”
“不是昨日,我第一次遇见皇上时就见过你,在画上,你便是皇上说的那第一人吧?”
“什么第一人?”
“拿刀指着皇上的……”
“呃……”
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呀?
回忆起这些叫眉翎无言以对的‘辉煌历史’,她已在行往御书房的路上了。
想这个柔然女子果是有游牧民族的爽朗性子,若不是面上那道深疤,必也是个明艳无双的女子,只是没想到那疤,竟还是因宇文灏留下的……
一路放飞思绪,在两个宫女的引路下,眉翎还没行到御书房前,就不由得敛了步。
因为那放眼望去的阵仗,着实叫人一惊,这么些个人……不会是来迎接她的吧?
百十个人在御书房外分列成了两队,皇宫里的规矩她不太不清楚,可这一队禁军守在外头也就罢了,那对面一队内侍宫女怎么也在殿门外候着,宇文灏唤他们,难道用吼么?
除此之外,眉翎不忍的抬了抬眼,虽还未近午时,可头顶的日头已是明晃晃的打眼,那两个人在这曝晒,是为哪般?
“劳烦公公通传一下,就让我们太子妃见见皇上吧!”
“皇上没功夫见,太子妃别自个受罪了,回吧!”
“公公……”
内侍阴柔的叹了口气,拂尘甩过处,一个泪雨阑珊的呆望向紧闭的殿门,一个连连叩头求情。
在眉翎来之前,所以人的目光就是这样晾在殿前的,那儿跪了两个女子,看衣饰应是一主一仆。
但是,宇文灏刚登基,他自己也不过二十年华,哪来的太子,还妃?
眉翎如是疑惑的望去时,就连宫侍们看那‘太子妃’的目光都是讳莫如深的。
穆斌最先朝眉翎转过身的,显然是知道她要来,可他握了握腰间剑,又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最终似有难色的将目光投向了对面。
一袭藏青色长袍,手持拂尘的人抬了抬三角眼,一副他也无可奈何的神情回了穆斌一眼。
眉翎看不懂这哑谜是在说跪地的两人还是她,但这御书房外委实够热闹的了,已跪了两个,再站上一个,实在太奇怪了。
“呃,皇上没工夫的话,我先……”
“哟,姑娘快留步。”
眉翎刚转身,那公公已挥着拂尘迎了上来,“皇上交代过了,奴才就在这候着您呢,姑娘要不……要不先进去,没的在这晒着了。”
公公一个请的动作朝她做出,不光是那百十个宫人,就连跪地的两人也怔怔的朝她看了过来,尤其是那个太子妃,残泪的眼眸似有望穿枯井的绝望。
御书房的门轻轻关闭前,眉翎又闻见了宫女的哭声哀求。
就这么满腹狐疑的走进,内侍将她引进殿,并无多话,甚至一刻也不曾停留,就着急的退下,可这外殿,压根就没人啊!
“宇文灏!”
随口唤了一声,回音都荡了几圈,足见,根本就没人。
但在那余音未消之前,眉翎半信半疑的推开内殿虚掩着的大门之后,再也不这么认为了。
抛开迫人的君威,与睥睨天下的气势,宇文灏的容颜无疑也是艳绝的。
长眸深滟,眼线挑墨,眉宇轻扬,一暼一睐间亦是一副山水画卷。
只是那山是冰山,那水,深不见底,又偏荡着几分邪魅,漾着几丝疏懒,此刻,应该还有风流的恣欲吧?
难怪那么些人都到站到外面去了,难怪他没功夫见人了,他哪还能有那功夫啊?
本来这一推开门,是该像见鬼一样扭头就走的,可眉翎偏见鬼般的站住了,不光是她着要问战俘的事,那外面还跪着两个人呢。
更何况,这才一大早,好吧,也不算早了,可也不过才午时!
这么忿忿的一想,眉翎就抱臂往门前一杵,反正是这人叫她来的,她就准备在这看活春宫。
看那棱角分明的唇峰正吻在谁的锁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