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是突然僵在咫尺前的, 樱唇溢出细碎的呢喃,两个音节,不断的重复,宇文灏偏耳去听, 顿时捻紧的眸中有什么忽闪而过。
……草很软, 天很蓝,躺在草地上看苍鹰俯掠, 有一只熟悉的手朝她伸来,眉翎刚欲起身,足下突然传来剧痛……
“疼……”
在七爷两字险些唤出之前,眉翎痛苦的睁开眼, 第一反应就是足下竟真有阵阵的刺痛, 更可怕的是,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 在脚踝似有若无的滑过。
半夜三经, 在这喘口气都有回音的空荡荡的内殿……
眉翎越想越悚惊, 下意识的缩起手脚, 这才终于发觉,脚竟被锢的死死的,若方才还有些没睡醒,那她这下彻底吓醒了。
下一刻,她另一只脚几乎是想也未想就踹了过去。
两只脚都被大手握住的同时, 床尾传来沉郁的音调。
“睡觉, 也不安生?”
双足徐徐放下, 露出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只是那眉宇拧巴的有些紧。
眉翎本想蹦起来暴喝三声,这人怎么总喜欢半夜三更不睡觉到她这来串门。
可在暼见药纱的一头裹在自己脚伤处,另一头攥在宇文灏手中之后,到嘴的话,又硬生生的压下,她忙着把脚捞回来,“我,我自己来,不劳驾皇上……”
劳驾倒是其次,男女之防她不是不清楚,只不过打小着男装,在军营里早习惯了周游在将士之间,惯常把自己当男子的人,没一般女儿家那么多娇嗔忌讳,可那界限,她还是分明的。
可惜她话未说完,已被斥音碾压,“别乱动,这就好了。”
足上桎梏的力几乎直接将人拖倒,眉翎刚想在心里暗骂,脚踝又一吃痛,药纱被猛的一系,疼的她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死都不怕,还怕疼呐?”
眉翎抽回脚心疼的揉了揉,明明都纡尊降贵的给她包扎好了,还说风凉话,这人可真是……
正低骂着,头顶罩来的一片黑影,叫她蓦地打了个冷嗝,这人怎么还不走?
“你不是又要宿在这吧?”
刚没好气的甩了一句,话一出口,肠子就悔青了。
这不没事找事么?尤其是她瞅见一只龙靴的足尖已分明欲朝外转了,不过她话音未抹,又彻底转回。
宇文灏似笑非笑的欠下身,“好提议!”
好什么提议,上朝呢?
眉翎防御性的往后仰了仰,“你,你这么多宫殿,不用委屈自己……”
“这本来就是朕的寝宫。”
话像一字一字的从喉结滚出的,那样低沉又匿着一丝蛊惑的嗓音极动听。
但眉翎只来及看见他眼中不善的坏笑,长身极快的欺下,她刚推抵出的一只手就被强横的压到了枕旁。
脊背跌在柔滑的褥缎上,鼻端龙涎香恣烈,低灼的气息转眼就肆无忌惮的喷薄在面上。
眉翎突然有些愣神的看着上方的容颜,那幽冷的眼底有炽艳徜徉,她未经人事,但隐约能感觉到什么,只是这会,她脑中鬼使神差的在想另一件事。
关于那个黑影,那个似梦非梦,只是她才刚这么一恍惚,有些烧人的气息已直朝唇上攫来。
眉翎下意识的扭头就往旁侧躲,一只手被他锢住动弹不得,她另一只手不知胡乱的摸到枕旁什么冰冷的金属,赶在他唇覆来之前,刷的一下,直抵在那隐隐跃动的喉结前。
呼吸在最后一丝距离前止住,却叫眉翎的小心都脏猛的咯噔了一下。
宇文灏停下动作,挑眉一笑:“弑君?”
眼下的情景竟如斯相似,在扬州的那个夜晚,她也是拿这把袖剑这样抵住他喉咙的,不过两个人换了上下位置,剑却仍在她手中。
真是见鬼,眉翎做梦也没想到,竟叫她抽了把剑出来,弑什么君,她还不想死……
正暗骂着,惊见宇文灏喉头竟已有腥色,她赶忙把剑往后收了收,这可不能怪她,皇帝枕旁放的就算不是玉玺密诏之类的,也不该放把剑吧?
这皇宫里有成千上万的禁军,还用的着在枕旁放剑来傍身?
越想越疑窘惑,眉翎索性借着机会,拉开这近得过分的距离。
“宇文灏,你藏了把剑在这,是有很多人……要杀你么?”
宇文灏顷刻搐起的面上,连眼角都跟着抽了抽,睨了眼仍被她抱得死死的袖剑,他再次欺下身,“朕把剑放在枕旁,就是等你来拿的。”
气息是陡直压下来的,分外撩人的音色贴着她耳珠烫过,他一笑起身,这看似玩笑的话有几分真假,听者愕然,说者了然。
但凡是男子,多有征服与占有的欲望,更何况他是帝王。
那身上骤起的燥热与渴欲叫他更加清明,不管起初是猎奇,还是狎玩,他回来后日日绘她的模样,绝不只是满足于见到她。
他要她,但她现在俨然排斥,对于女人,他还不屑于用强,他是那万人之上,但凡女子皆心甘情愿宽衣解带,至于她……
宇文灏探手为她掩上被褥,瞄了眼那呆怔的目光,转身笑的玩味,只是他不知道,榻上发呆的人,不过是一直在等他转身。
那夜月色皎然,朦朦胧胧的记忆里,那触手的温热太清晰,那转身的背影太模糊,她不相信那只是个梦。
而此刻,记忆里辗转过多少遍的身影在墨袍转身的瞬间,似乎重叠?
凝眸良久,眉翎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要执着的证明什么,还是只想重温那温柔的旧梦?
“宇文灏……”
“嗯?舍不得朕走?”
“你记得从外面把门关上。”
“……”
***
足下汉白玉阶,窗棱紫檀青石,涂金梁柱上雕龙缠凤,琉璃晶墙往面前这么一站,明可鉴人。
昨夜那么一折腾,眉翎早无了睡意,期期艾艾了几许,索性爬起床在这碧玉金渲的宫殿里游荡了起来。
夜来无心赏看,今日天明,阳光逶迤万丈,熠熠生辉处,帝王宫殿怎一个鎏金华彩。
这还只是内殿,眉翎兴叹的摇首,不知不觉间已徜徉到殿尾,眼前似是一阁房,但双门紧闭。
她试探的信手一推,本不意殿中又有一殿,岂料,猝不及防的撞入她眼帘的,何止叫人悚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