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送爱入局(一)(2 / 2)

声音有些僵硬,甚至还有丝小紧张。

好了?那么深的伤口,才几日就好了?他靠在车外时不断的调整姿势,显然是在迁就着伤口,眉翎探究的抬头,某人一副正襟危坐又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的模样。

怎的又突然严肃起来了?

不懂!眉翎无声叹了气,她哪里知道,某人本就温香满怀,她手再那么似有若无的在他背上一划,他心神能不荡漾?

手臂是突然轻的,七爷不明所以的低下头,怀里的人正爬起身。

“七爷往前来一些,坐起身,抬手,再抬高一点……”

大氅原还垫在身下,眉翎半跪在车内借着月光将下半部分叠成块状,车壁冷硬,她把大氅一半披在他肩上,另一半垫在他脊背伤处。

原先盖在她身上的狐裘也被展开来,盖在了他身上。而她,则不需要这两样了。

因为,那怀抱从来比什么都温暖。

出神的看着她做好这一切,又蜷回怀里,纤瘦柔软的身躯盈了满怀,他竟有些不敢想象,她从来像握不住的沙,而眼下,他只需轻轻抱住,她就完全属于他。

环来的力度可一点都不轻,像极力在确认什么,眉翎未有挣开,由着他抱着,狐裘盖在他身前,也盖在她身上,而她,还多了一双搂紧的手臂,这夜,再冷也不怕。

帘幔,七爷始终没有阖上,眉翎知道他不是忘了,两人默契的谁也未提,任月色徜徉在车内。

而她枕在他胸膛前,看着远天,狼牙月,山头依稀缀了些残雪,竟似千年的雪莲,月光中不凋谢……

这奇寒的秋夜,忽如其来的温柔旖旎,连唇角呵出的雾气也如花开。

七爷下颌抵到她鬓旁,声音跟着唇瓣轻轻的,轻轻的落下,“再过两个时辰,越过这座山,我们就到房陵了……”

***

拂晓还未破,西山卧一轮缺月,半明半寐的夜幕仿若天地间一副无边的挽联。

一方矮小的坟茔前,跪着一单薄素黑的身影,掌心一捧黄土,秋风似故人惜别,一寸寸的拂过。

戎马一生的人未倒在纵横决荡的沙场,却困在这方寸之地受辱。

心怎会甘?倒不如归去。

再未流一滴眼泪,骤失凭怙,从歇斯底里到平静如斯,数日光景竟像一瞬,那一瞬里陪着她的只有一个人,一句话。

眉翎淡然的望着坟前青烟浮遥,凝而不散……

***

“七爷——”

林野荒僻至极,没膝的野草在风中幽幽的推开一浪浪波纹,一道惊呼猝然划过,似溢着极大的骇意。

因取酒而刚刚离去的人身形猛的定住,咣当声响,酒壶迸碎了一地,七爷已狂奔回。

弹指前,眉翎正独自跪在坟前,黄圈纸钱在空中漫卷,偶尔有几声寒鸦,灰烬淡淡的散了一天。

异动是突然如鬼魅般而至的,平地生风,漫天的纸尘猛然似一道箭矢冲溅开,一只冰冷的手,蓦地就落在了她肩上。

“七爷?”

眉翎诧异的试问,当时晨光已熹微,回头,一道黑影竟遮天蔽日的兜下。

她反应过来时,狠力的甩开手,刚起身,一勾若鹰爪的五指已在她眼中急剧的放大。

这黑衣来势颇凌厉,下手却……

脑中猝然闪过一念,这人似乎意不在取她性命?

在那掌风劈下的瞬间,眉翎一咬牙,非但未躲,反而探手迎了上去。

来者周身墨色,连头面亦罩着黑巾,仅一双暗冽的眸子,如黑洞般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然而,那黑巾下,是怎样一张面容啊?

扯下的面罩是瑟抖的从手中甩落的,眉翎只觉浑身的汗毛都一战,只剩两字惊骇的从喉头溢出,“七爷——!”

惶乱中,似乎又有几个黑影纵跃,她再无暇顾及,不是没有恐惧过,她曾亲眼目睹医馆的掌柜坠落在血泊中,犹记得当时人潮汹涌如浪,只剩她一人立在残阳下躲无可躲。

然而此刻转身,脑中一片空白,眉翎只觉那一刻给她全世间她也不要,荒野的风绷紧在面上,将眼角的枯黄苍茫,而只有那一个奔来的身影,是她要去到的地方。

“嗯,我在,我在……”

不知谁拥的更紧,感觉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耳边低柔的声音不断的重复着,方才一点点平息她的惊悸。

眉翎紧紧的闭上眼,方才猝然撞入她眼帘的面孔,仿若地狱泣血的厉鬼,竟是满面狰狞的刺字。

而当七爷也清楚的看见这一幕时,不似眉翎的惊惧,他脑中忽的转过什么,紧凝的目光竟有一瞬的恍惚。

“回来!”

七爷一声疾喝,几个黑影蓦地定住,眉翎是直到那时才知,此次出征他竟还派了暗卫跟随。

实则从她进军中起,只要他不在身边,她丈内必有暗卫守候,只不过她不知道罢了。

而七爷如此安排,原是为了防范太子与江忠一干人等,毕竟苏帅故去的消息一扩散,苏家若还有活口,这不失为一个诱捕他们的绝佳的机会。

是以,此时来房陵堪比入雷池,若有人在此地布下杀手追踪她,他必要杀之,可方才那个琼面的黑衣,绝非太子的人。

“爷,那人……”

“不知底细,不追!”

一声喝断,庞牧略讶然的收了声,他虽不知缘由,但其实来者是何人,或者说是什么人派来的,并不难猜测,毕竟,不是哪国都有琼面的人,主子的话分明有蹊跷,但他也只应声退下。

而在庞牧身后,七爷盯着黑衣消失的方向,只比任何时候都更紧的抱着怀中人,自言自语的话,像生怕失去什么。

“以后再也不留你一个人了……”

***

“你可知若再跟着大军而行,前方就是……”

“战场。”

杂树枯花,群莺乱飞。

温煦的阳光在原野上肆意的挥洒,眉翎倚着陌上一株桑树而坐,手中灵巧的编着草结,她忽然抬头,“七爷方才还说,不会留我一个人的。”

“我……”

“我编的好看么?”

什么?这忽然打乱的一句,叫七爷彻底愣住。

青丝马尾摇曳在身后,微风轻轻的撩拨着她鬓角的碎发,阳光在她周身旋起一道淡金色的浅弧,她轻盈的绕至他身后,一边倒步退着,一边朝他摊出手中草环。

“结草衔环,陪七爷上战场!”

阳光下笑生双靥的无邪,竟已是许久未见。她说陪他上战场,他如斯沉醉的凝望着。

随行的暗卫,七爷原是用来安排护送她回去的,大军再往前行便是两军交战之地。

他断无可能让她一同前去涉险,然而,谁也未料到,他绝无可能允许的事,就在那个黥面黑衣忽然出现之后,改变了初衷。

即便,他已隐有预感,前方这一仗,恐不轻松。

但他最终应允她同行,不光是因为她的坚持,更是因为,他心头忽如其来的柔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唯恐失去她的恐惧……

一切的因缘絮果似冥冥中的安排,当浩浩荡荡的大军再次启程时,眉翎终于由房陵又踏上了前往雁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