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哺药(2 / 2)

千顷秋风吻一路落叶,同一轮月色下,此处,是燕国猎场营地。

江逸仍事无巨细的叮嘱着,自打谷底回来,他已在榻前照料了一日。

因着此处营地俱是各自家女眷,又已入夜,他不适宜留下,便挑了两个侍女在帐中值守。

脑袋早烫的发昏,眉翎迷迷糊糊的点头,她帐中今日的人气堪比寺庙鼎盛,那送来的补品好像……

好像在垒的坍塌之后,被江逸挪走了。

毫不夸张的说,门帐前没有门槛,若有,今日也被踏平了。

幸亏江逸替她挡了多数,否则,她觉得她今日简直就是挺尸在这里供人参观的。

“咳咳咳……”

此时,已是夜阑人静,帐内一阵紧促的干咳中逸过轻微的声响。

眉翎乏乏的朝榻旁望去,残烛昏帐,两个婢女皆伏案而睡,她又沉沉的阖上了眼。

不是她不想睡,只是身上时冷时热,实在是难受的紧。

辗转了半晌,眉翎又阖目低咳了几声,帐内忽而有脚步声逼近,她微微展眸只来及看见闪进门帐的半缕月光,一个高挺的身影已罩落在榻前。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消一眼,她便知是那人。

“七,七……”

眉翎又听见了破锣嗓子,果是难听,只是这会……是她自己的!

“嗯,嗯!”

重重嗯了两声,没待她跟嗓音较劲拼出两个完整的音节,七爷沿床而坐,臂弯一捞,已将人携进怀里。

“以后再也不能把你交给旁人了!”

语调三分怒七分疼,眉翎意识到帐内还有两个宫女之前,先忆起谷口林地的情景。

有人抱着她委地滚了几圈,才堪堪在险峭处停下,她是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但在那之前,好像有人把怒火都发到了……江逸身上?

只是,不知谁怀里一个个美人堪比乳燕归林似的!

一念及此,本就滚烫的身子似蓦地又燃了一把火。

眉翎后知后觉的推抵着拥来的怀抱,猛然意识到什么,她朝两个宫女望去时,有人已不以为意道:“不用看,不到明日醒不来。”

难怪方才有声响,她一个病的半死的人都听见了,那两人竟睡的死死的?

不过既然如此,那更好!

眉翎肆无忌惮的挣扎起来,一道轻谑的音线就压着耳珠落下。

“你这是……吃醋了么?”

阖上眼睛都能感到那促狭的笑,更遑论他语气还毫不瑕饰。

“你有气度在那看,别转身把自己走到崖边去,她们……,本王可没抱她们!人前只能这样,除非你……”

话在低笑中欲言又止的收住,语调却俨然少了几分玩笑,铁臂将她锢的死死的,这听着有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竟叫她鬼使神差的顿下了手。

见怀中人总算消停,某人很是满意的端出他带来的几样事物。

“快把这个喝了。”

一闻送到唇前这味道,眉翎便知是那又腥又涩的鱼腥草,她几乎立刻用全身在拒绝。

“听话,喝了!你听本王嗓音是不是好多了?这是本王今日专门去瀑布边寻了你上次采的鱼腥草,熬了整整一日,还特意……”

这药越熬越苦,眉翎可是再清楚不过,他居然还熬了整整一日?

爷,你自己熬的苦药,还是你自己喝吧。

“苦,不喝,不喝……”

药碗毫无商量余地的被眉翎推开,然而沙哑的声音也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他口中。

对于喂药这件事,某人已驾轻就熟了。

两瓣冰凉忽而封唇,渡过喉间的药液竟有股难以比拟的清甜。

后来他说喝了她熬的鱼腥草觉得太苦,便去请教太医加了几味花蜜于其中,便不复苦涩了。

诚然,这甘甜,叫眉翎当时忍不住去吮吸,下一刻,她檀口就被惩罚的占有。

眼角,烛光斑驳了满帐,也许是头脑太过昏沉,也是这气息太过温存,眼泪不知怎么的就落了下来。

有人身子一颤,慌忙的捧着她脸,“怎么了?别哭!”

声音轻柔的呵在耳边,眼泪更不受控的淅落,眉翎往温热的怀里埋头,好半晌才听见了自己的呜咽:“难受!”

“嗯!都是本王不好,昨晚叫你受冻了……”

七爷刚出谷底就已着人快马加鞭去京郊最近的冰窖凿冰,只是无人知道,这本已是微寒的秋季,要冰是何用途?

一股清凉撩来,融着冰意的巾帕敷在了额上,眉翎露在外面的爪子也被他捉回了被褥。

额上阵阵清爽的凉意,身子被背后环来的温暖裹的严严实实,还有萦绕在耳边的气息。

“睡吧!睡着就不难受了,白日要避人耳目,本王也不好过来,冰都快化了……”

这是燕国皇储秋猎的第三日,即拔营回朝的最后一夜。

眉翎的记忆就停留在耳边的温声轻语中。

秋猎原计划四日,第二日谷边突发意外之后,狩猎仍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不过是有几匹马受惊而已,无人伤,更无人亡,至少,对外是这样宣称的。

因眼下开战在即,四夷虎视眈眈,元帅一旦在这时有恙,必撼动军心,岂非未战而先失了上风?

那绝非上位者想要百姓看到的。

是以,这猎场将来可能还会迎来无数次皇家狩猎,但最神秘的不啻于今次秋狝。

因为,除却猎场上亲眼所见的人,燕国上下再无人知晓这一场‘意外’的风波。

至于其中的曲折暗涌,知者,更是寥寥。

然而更神秘扑朔的是,卷进‘意外’的皇七子一出谷便应召面圣,可面圣时,除却皇帝竟再无旁人在场,但据说,是他要求独自面圣。

众人揣测七王恐怕并非所见的‘安然无恙’,但元帅的伤可大可小,皇上在这节骨眼上自是要封锁消息的。

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这父与子,君与臣近几个时辰谈了些什么?

窗外秋阳正艳,蜿蜒不见首尾的车队正整齐有序的驶向归程。

一宿安眠,高热稍稍褪去,眉翎辗转醒来时,那人已不在。

此刻,因她仍在病中半昏寐着,江家几人便同乘了一辆马车。

车内很是宽敞,两边各设一小榻,而她正躺在其中一边榻上。

虽极不情愿,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将江忠喂的药一口口咽了下去。

服过药,她便枕着马蹄声昏昏欲睡着,半梦半醒中,江逸似乎离开过马车,未过多久又神色微凝的折回。

当时,若非与江忠江逸同乘一车,眉翎想她大概不会有机会听到这样的密报。

只是在那连江忠似乎都有些惊诧的反问之后,耳底嗡的一声,眉翎猛然睁开眼。

惶乱而模糊的视线里,天地万物好似都在那一瞬坍塌的不似人间……

“殁于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