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哺药(1 / 2)

“他有伤在身, 又中了药,孤派江逸亲自带人去,竟还能失手?”

盘碟稀里哗啦的碎地声中,碾过太子的暴吼, 惊得守帐的两个侍卫毛骨都不由得一颤。

晴霁的天空日头明媚, 此处帐内,是一片阴沉的压抑。

片刻的死寂后, 有低缓的声音响起,

“义父,孩儿下谷之后就只顾去寻洛雪,待找到时, 她已昏迷, 孩儿安顿好她,才发现其余一同下来的杀手已尽皆死伤, 孩儿本想偷袭, 岂料七王的人业已寻来, 孩儿寡不敌众只得……”

江逸说着已上前朝太子撩袍请罪, 一广袖拂来,堪堪拦住他已半跪的身子。

“一人之下,百万雄师之上,堂堂的一国元帅,哪是那么容易杀的?”

“我虽未见识过七王的身手, 但苏安的功夫已是霸绝朝野, 七王想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伤与不伤,你都未必杀得了他,不关你事,起来吧!背后的伤莫要大意了,去……照看洛雪吧!为父出来前,看她还发热的厉害。”

江忠阖了阖眼,不紧不慢的扬手,江逸依言退下,太子帐中一时仅闻得座上人的怒喘。

“七王安然无恙的回来,太子得庆幸才是!”

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叫太子眼皮猛的一跳,又闻得前方负手而立的人缓缓道:

“太子此番未免操之过急了,且看七王坠谷,皇上一日急的心疾患作,他一回来,又顷刻大喜,太子以为这大喜大悲之间,是为何啊?”

“哼!孤这七弟够狡黠,他当着父皇的面坠谷,父皇能不起舐犊之情?还能为何?心疼他这个儿子了呗!”

“舐犊,必然有之,但太子是否忘了一件事,秋猎之后……”

太子一愣收紧了眸子,江忠扶起滚到脚边的银盏似自言自语道:“秋猎之后便是与突厥一战……”

话断的意味深长,不难联想,出兵在即,元帅岂能在这个档口出事?

皇帝是一个父亲不假,但在那之前,他更是一个帝王。

怜子必然有之,但定然更是忧那战情。

“谁能料到这坠谷的意外?但太子趁夜派杀手,要真取了他性命也就罢了,倘若没有,皇上一旦严查,查出个什么纰漏,甚至七王借此反咬一口,太子随时难责其咎。”

“所以,太子即便是先前嫁祸得手了,七王怕也只是折些名誉,暂时无法与慕家联姻,但他借着这一仗……恐随时能翻身……”

“姨丈的意思是……?”

“那要看太子,是想打垮对手,还是……打死了?”

江忠说到此处,与太子视线一交,碎瓷片在脚下踩得呲呲生响,一如那阴诡莫测的语调。

“太子以为,就凭突厥也敢公然在我大燕北境挑衅,那仗的,是谁的势?”

“是?……”

帐中一片诡异的死寂,太子收紧的眸子猛然阴光大盛,盯着江忠枯丫般的手指,点了盏中残酒勾划起。

乌黑的案角上,酒渍明灭的,是一个‘姜’字。

***

夜色弥漫,幢幢宫阙迤逦,排排楼阁巍峨。

没有歌舞笙箫,除却秋风刮过甲胄的凛冽,百千禁军十步一岗,若黑龙蜿蜒盘踞,庄重又森然。

这宫殿的主人似乎不喜红艳,按习俗即便是在民间,大喜的日子也该是处处红灯高悬,更遑论是新帝纳妃。

龙鳞瓦砌,雕檐腾云。

除却一处宫殿攀缠了些春宵软红,整座姜宫竟皆是墨黑肃冷。

红烛莹煌,此处正是皇帝的寝宫。

内侍声音尖细,已不知捏着嗓子低嗯了多少回。

一身锦袍劲装,秉剑而立的男子身材骁健,目光炯炯。

那能在御前不卸甲的,天下也只有一人。男子年方二十,面容遒俊,正是新帝亲封的御前统领——穆斌。

只是这会,穆斌那炯炯的目光亦有丝无奈。

他跟随新帝不久,却也深感其雷厉狠辣,从即位起,顺者安,逆者亡。

金銮殿上没有一日不横尸血溅,多数竟是亲自动手。

而就是凭借着这近乎暴.政的铁血手腕,这个年轻的皇帝只花了区区数月时间,便以摧枯拉巧之势掌控了姜国的朝政。

现下侍奉在侧的人皆了然,这个残暴的新君夙兴夜寐,正是为除去那最后一个庞大的异党蓄势待发。

而今夜,是难得的闲暇!

皇帝未在御书房批阅奏则,那是因为今日正是纳突厥公主为妃的吉日。

纳妃虽不及立后,可在民间也算是小登科的洞房花烛,良辰吉时了。

然而此刻,良辰早过,吉时,怕也是昨日的吉时了,皇帝却还在这……

“舌头不想要就割了!”

内侍刚又低嗯了一声,一道轻若飘絮的声音抽的他脊梁骨打颤。

拂尘一甩他赶忙跪地,好半晌,才颤声道:“奴才该死,皇上恕罪!新妇那边已准备妥当,时辰不早了,皇上……”

话说到此,内侍躬身跪地,大气也不敢喘。

穆斌微微朝御案上转去目光,他本忖思着,突厥请诏求婚,愿为藩附,皇上久不入洞房,是有意给新妃,即是给突厥威慑。

可如此威慑,似乎……有些过了头,毕竟,已过子时了。

没有喜庆的龙纹锦袍,御案前坐着的人是惯常的墨袍横金,只在交领处衬了红襟。

长指洁若琼枝,此刻正捻着一支白玉狼毫,执笔丹青。

眉目依稀如点墨绣画,素笔勾勒的俨然是一个女子,末了,鸦鬓处还绘了一朵……兰花?

眉峰微挑,长眸游过丝许笑,但那周身凌冷的君威却依旧叫人莫敢逼视。

穆斌心头一紧忙垂下了首,这不过是皇上今晚画的第六幅。

连日来,御案上早已堆起一叠,似乎都是同一个女子,有嗔有笑,神色百媚,甚至还有不少是睡颜。

只是不知是什么紧要人物,能叫皇上闲来便画,连新婚之夜都……

墨香盈鼻,穆斌正想着,烟霭流岚般的丹青已扬起。

他双手恭谨的接过,微微抬眼,皇帝终于起身离案。

长臂一展,大殿里依旧静得只听得见衣衫摩挲。

两个宫人褪下玉带龙袍,半点声息也不敢发出。

内里缎衣贴身,年轻的皇帝冉冉而趋,精瘦的体魄隐隐若现。

穆斌捧着手中丹青正茫然,听得一道低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传朕口谕,命燕国所有的探子即刻找到此人,朕要知道她的一切!”

这似乎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传与政事无关的御旨?

穆斌如是疑惑,他依言顿首,却仍想确认是否有下文。

只见前方那一个峭冷的身影款款而行,直到走进内殿前,长身才没来由的顿住。

红烛流光雕琢过分明的棱角,宇文灏半转回首,长眸挑起的笑颇有一丝慵懒的邪魅,“唔,朕记得她现在应该是叫……洛雪!”

***

“洛雪,我差了两个婢女在此,你夜里若有不适,尽管唤她们,我即刻再去请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