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反手一捞,猛的将人半携起,他挑起她下颌,呼吸喷薄在她颊上,“今夜是不是不管是谁,你都敢抱,嗯?”
那个‘谁’是谁,自不必多说。
眉翎半睡中突然被抱起,只晃了晃脑袋,小猫似的又蜷进他怀里,寻了个安稳的位置接着睡。
她脸颊因发热而薄有嫣色,七爷低头凝视了良久,良久,直到一声苦笑逸出。
承认吧,男子的胸襟在感情上是毫无大度可言的。若这是必然,那他承认,他狭隘。
狭隘到一分一毫都介意!
掌着她脸颊,他一把将药全抹到自己唇上,俯下身,辗转厮磨,苦涩渡过他唇舌溶在她檀口,像是要在这如斯寂静的夜,将一抹独属的意味,温柔镌刻……
眉翎呼吸不稳,唇上干痒,手还不知被什么捉着动弹不得,委屈的往熟悉的温实里又钻了钻。
七爷低头望着犹在睡梦的人,唇角扬起抹笑,轻轻的吹干着她唇上的药,细数着烟眉羽睫。
在扬州城上擦肩而过,他尚有紧急公务在身,根本无法去寻她,只遗憾是惊鸿一面。可老天偏遗下了半块玉,偏偏还叫他捡着,捡到后还叫他再遇见她。
否则,他怎会知道她不是江洛雪?因为,没有人知道,那另外半块玉,也在他手中。
当然,现在已然是故人的遗物了,而刘寅正是他当初亲自举荐给苏安的,当时哪知福祸?
刘寅出征前还曾在他府中小住过一段时日,工笔丹青画的江洛雪,他见过无数张,又怎会不识其容颜?
还有那玉,刘寅临行前暂托给他,说此战倘若不幸魂归沙场,请他将另外半块交于江洛雪手中,所以,他又怎会不识玉?
从捡到玉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江洛雪,但不是便不是吧,为何偏偏是那个人?
倘若他早知她身份,他必不会,绝不会……
仿佛那是毋庸置疑的,七爷望向门外用力的摇头,目光深沉难解。
像这静悄悄的夜,这狭小的房内,这床榻前,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但一旦出了这里,离开扬州,回到京都,一切,现实的太过残酷!
“你可知,你的身份所背负的,不啻于直接与太子为敌,与丞相为首的大半个朝廷为敌,本王……”
末了的声音低不可闻,无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那目光只是静静的描绘着的她的睡颜,直到她渐渐转醒,他依旧守在榻旁,淡淡的凝着她。
不知睡了多久,今夜似乎格外漫长,门外的夜,仍旧暗黑如涛,眉翎一睁眼看见的仍是一个白影,一切与她第一次醒来似乎没有不同,除了,明显舒适多了的身体。
“七爷”
“嗯”
“谢谢!”
声音沉郁沙哑,她待视线清明之后,张口便说了一直想说的话,像是怕此刻不说,明日之后,再无机会。可除了那再寻常不过的两字,她竟别无其它可言表。
“谢什么?”
淡声在耳际扬落,这夜又静的有些过分了。眼角潮意漫涌时,有带着薄茧的指尖抚来,这样辗转难眠的夜已记不清有多少个,但醒来有人守候的,还不曾有过。
白芷姨娘和药铺掌柜会舍命搭救,是缘于她母亲,墨玉生死相随,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情分,江逸细致入微的照拂,是因为江洛雪的身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待你好,而他,她也终于知道为何!
“七爷义薄云天,故人千里之外定也会感激你近日的……眷顾垂怜!”
“噢?”
一瞬不瞬的回了一个字,单调的听不出是何情绪。
他一笑起身朝外行去,眉间划过了然的自嘲,义薄云天?本王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倒是给本王安了一个不错的名头。
“故人千里之外一路上有人照看,落脚后,亦有人打点,暂不必挂念!”
“七爷,我……”
“本王说过了,你何时想说了……再与我说,否则……”他低低的笑了笑,身形微微顿住,却并未回首,“你若不想与我说,我亦永远不会问!”
声音淡淡的散落,轻轻的就覆住了身后那抹紧绷的彷徨。
这话是何意味,眉翎了然于心,即便只是一层窗纸,但彼此都未捅破,虽不知他究竟是如何知道她身份的,但她确实一字未向他坦露过。
而眉翎此刻猛然坐起身,要怎样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
他话中意思是父亲发配房陵,他已暗中着人打点了?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他就这么平静无波的替她说出来了?
心头战栗的不安,就这样被这个男子一点点抚平,他甚至未回过首,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一般。
“别坐着发呆,免得再着凉了,天还没亮,再睡会,本王就在外面守着,你有事……可以唤我!”
脚步与声音俱停歇在门槛处,他一掀衣摆就此坐下,一拢玉白缎袍在门前席陈如月。
如果语言的抚慰是苍白的,那这安静的陪伴是否暂借一夜温暖,慰藉她荒芜的心。
眉翎看不见他神色,只有一个英逸的背影,一片雪白无暇在她枕畔眼角渲染到天明。
而她看不见的那一面,那端凝的神色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样算不算抽身退离?
就连那榻上那片刻的旖旎时光,也只不过是他一个人记忆的私藏……
***
“七爷,我明日……就要走了,你的衣物,我……洗干净了……”
这是清晨七爷离开西苑前,眉翎归还披风时说的话,大概是怕忘记还给他,她发现自己竟又抱着睡了一夜,递出时尚余体温,而他回首轻轻凝了眼,并未接过,只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
“唔!你先……收着吧!”
是以,当眉翎已坐在疾驰的马车中,一抹明紫色依旧捧在怀里。
风卷起帘幔,一路飞驰而过的诗画江南,在马蹄的烟尘中一一淡去,她终于再次踏上了回京了路。
而此刻,窗外阳光流丽,苍树如涛,窗外还多了一抹风景,英姿飒爽,不是墨袍不是白衣,玄衣怒马,正是她初见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