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有策马开路,左右也有侍卫护奉左右。周围百姓小心翼翼驱步窥探着,时不时发出艳羡感叹声。
布依神色却愈发不耐起来,眸光冷着。皇宫安排如此高调的排场,无非便是向人证明,皇宫是有多重视齐王爷,是多重视这不几日便要过门的王妃。想当年宣王册妃,皇帝与太后也无非是下旨赐福,过门后两口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如这未过门太后便迫不及待地邀请齐王与准王妃共进家宴,何等殊荣?
寻常人虚荣心怕早就得到满足,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布依却觉得自己如同那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绕街展览。秦放知道她的心性,下令让车队快行。
车队从正门驶入,皇宫规定,所有车马到达静街必须停下,步行入内。早在这守候的林公公一团和气地迎了过来,布依与秦放换了肩舆,由一众腿脚麻利的轿夫抬入后宫。
前年为了拿到这夜明珠,布依曾潜伏在皇宫数月,不过她的身份是一个普通杂役,寻常也就在杂役宫做事,对皇宫不甚熟悉。此次坐在肩舆上,但见城墙高耸,十步远便有铠甲侍卫持戟守岗,左右林荫疏落,建筑庄严肃穆,四下安静,只闻鸟声不闻人语。
只这氛围,便教人从心底产生一种对皇权至上的恭敬。
两架肩舆并列而行,秦放低语,介绍着宫内建筑,布依侧耳静听。不知过了多久,肩舆一顿,林公公笑道:“到了。”
晚宴设在了怡宁宫。怡宁宫距离太后寢宫不远,是太后平日休憩的一个别苑,也常用来安排家宴。
秋日凉爽,家宴便摆在临湖的凉亭。布依与秦放到时,食宴早已摆好,两侧已站着数十宫女,准备随时听候差遣。
凉亭外一处矮坡上,一男子斜卧在花从中,手中执卷,临着碧波水湖,倒是惬意。布依大感意外,不知何人能在这怡宁宫如此逍遥,正要问秦放,只见林公公走上前去跟那男子耳语几声,那男子转过身,散漫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男子面色苍白,加之一袭白衣,更衬得脸上毫无血色,一看便是久病缠身。容貌与秦放有七八分相似,不过身形孱弱,棱角也更加柔和。
布依在男子回眸的一瞬便猜出其身份,与秦放一起参拜了皇上。
秦好虚扶了两人,寒暄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布依,心道这弟妹神色过于冷傲,而自己的兄弟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却不知两人谁先折服了谁。
秦好先前见了秦放与布依,便令人去通知太后,自己也去换了正装。再出场时,墨色锦袍,游龙绣于其间,尊贵之势不表自露。皇后相伴左右,不几时,宣王携宣王妃款款而。只听林冒海尖着嗓子喊道:“太后驾到!”
布依的心狂跳起来,伴随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颤栗。自昨日得知要于皇宫赴宴,她整个人的心态便起起伏伏,一会儿如坠入冰窑,一会儿又如置身于火炉之中,眼中不时闪过屠杀片段,数道声音在耳中混乱盘旋着:
瞧瞧上面的字认识么?嗯,这是御令,太后的令牌。
因为你们歪柳村,出了个大坏蛋,叫阴山老鬼。阴山老鬼的儿子阴小鬼,刺杀了先皇。太后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所以教我们这群坏人来,将你们歪柳村人,一个个宰掉。
太后是谁知道么?就是你那皇子的娘。
……
布依暗自吃了数粒宁神的药丸,才不至于令自己情绪太过激荡。及至此时,也一直压抑着自己。
众人均已参拜太后,布依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双膝如僵住一般,众人微愕中,布依缓缓跪下身来,艰难道:“参、参见太后。”
她仍旧未抬头,只觉得太后在打量着自己,过了片刻,才听头顶落下一道声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矜贵傲慢:“起来吧。”
正宴开始,管乐队奏起了丝竹细乐。宫女鱼贯而入,菜一道道呈上,又一道道换新。循环着竟上了二十多道。每上一道菜,皇后便亲自介绍起菜品,从产地到御厨的烹饪手法,宣王妃也时不时附喝两声。公主附马们也时不时找些话题来聊。
今日的主角是布依,但布依却是沉默寡言,菜也未夹几筷,连着数道菜,都是原封不动。众人知道她原本是个平民身份,乍一进入这权贵中心,怕是怯场。皇后怕她尴尬,时不时找些话题引着布依说话,布依神色寥寥,简单回答,久而久之,皇后也不再照顾她,转而与其他人谈笑风声。
众人暗地里讥笑,果真是小地方出来的女子,连皇后的面子也敢拂。食案空着一桌,那是尚未出嫁的长乐公主。直到菜品上到一半时,长乐公主才姗姗来迟。屁股甫一坐下,眼珠转了转,瞧着布依这个生面孔,道:“你就是我皇兄看上的人?”
这句话说得轻浮,布依未作声,秦放脸色微微不悦,瞧了长乐公主一眼。长乐公主佯装未瞧见,只眼勾勾地盯着布依,半晌,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前段时间还有人传言你是惊花大盗,哈哈哈,我想那惊花大盗能够混入杂役宫,必定极为圆滑,就你这一张苦瓜脸,如何能作卧底之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