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礼不碍人伦,除了膝下的四子一女,颜氏之所以能在荣国府呼风唤雨十几年却是另有倚仗的。这个倚仗不是贾瑚、不是张夫人、更不会是贾母——荣恩侯贾赦才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大当家。
贾葵兄弟四个,贾茗的性情是最为敦厚的,贾赦曾经跟孙子自嘲“不要学老爷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碌碌无为”的话。贾茗茫然地看了贾英一眼,小声嘀咕道:“娘不是这么说的,我听谁的呀?”
贾赦耳尖,趁机套孙子的话:“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
贾茗没有多想,据实回答爷爷:“有一天我和弟弟午睡,听到爹娘在床前闲聊,娘亲说爹爹一点儿不像爷爷,毛脚蟹似的只耍小聪明。爹爹不服气,说自己青出于蓝,娘亲‘哼’了一声,笑话爹爹还差的远呢,爹爹非要娘亲讲道理,娘亲说太爷有格局有眼光,是最能折腾的一个人,创下十分产业随手便要败去四五分;老爷有格局,得着十分能守八分;爹爹只有眼光,能创十分能败十二分,没有老爷主持大局,荣国府早被抄了八回家了。”
贾茗并没扒瞎,与代善相较,贾赦是听媳妇话的人;同贾瑚比对,贾赦又是知足顾家的人。颜氏份属儿媳,一则平日少有交际,二来敬他大事明白,平素教导儿女多把当爹的贾瑚排在后面。
贾赦面上端着,心里美的跟什么似的:“你娘这样说爷爷是孝顺的意思,往后还要跟着你父亲好生习武练字方为正理。”
孙子懂事儿是媳妇教导之功,贾赦把珊瑚树和盆景留下,犀角杯、黄玉壶连同新寻出来要给贾苓贾芃的几件小玩意赏去了贾琏院中,又吩咐张夫人把太夫人留给他的一只赤金锁添进小孙女的满月礼中,全家上下其乐融融,连素向抱屈的凤姐都没了话说。
托闺女的福,颜氏休假似的过了一个月的安稳日子,当然,这其中有些小插曲是在所难免。
自从红娘子定居京城,贾茗得空就往人家姑娘院里扎,攒下的私房全都贴补给了未来媳妇,连张夫人都拐弯抹角地提醒儿子,需得当心他们过于亲密,长大后生出旁的麻烦来。颜氏比婆婆更加开明,在丈夫立意说教时直接表态回护:“茗儿喜欢,你情我愿的未必不是一桩佳话,二姑娘与宗郡王、茂儿同大郡主,都是鲜活的例子,定个娃娃亲也没有什么不好。”
贾瑚紧皱眉头:“这个不能比,门不当户不对,半点儿没有匹配之处。”
颜氏不以为然:“门第般配在于映衬‘居移体、养颐气’六个字,家世不能相当,所历所经概不相同,夫妻投契自然成了戏言。我若行在前头,比照诰命夫人的教养栽培她,还怕她将来不能襄助茗儿支撑门户?”
“茗儿只是孩子心性。”贾瑚并不松口,“来日方长,咱们从长计议罢!”
颜氏护犊子,她不明确表态反对,下人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贾茗按点儿去红娘子家中报道。
红娘子知道齐鲁公主的规矩,也信重她的品行,又见贾茗秉性忠厚,真有些拿他当女婿对待的意思,两小情好日密,成了荣府公认的一小对。
既要求担半子之名,理所应当便有女婿职责,这天贾茗哥儿俩散了学,如往常一般来到红娘子院里做功课,行至门口撞到一群讨饭花子聚堆徘徊,随扈小厮赶忙分钱散众:“这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赶紧散了!”
居中的男子尴尬解释:“几位爷,我们不是乞丐,是刻意奔赴京城投亲来的。”
小厮问道:“你们哪里来的?这条街上怎么会有你的亲戚?”
男子犹豫了一下才说:“学生江陵李山,拙荆陆氏,现为齐鲁千岁门客。”
江南大水把李家的产业湮没了十之八九,后面疫情严重,家人携财四散,致使生计难以维持,无奈之下只能变卖余财,拖老带少北上京城投靠下堂前妻。
红娘子痛恨前夫无义,吩咐管事包了二百两银子予他,也算全了晗宁姐妹的血脉本分。李家举目无亲,自然不肯就此离去,两厢也就对峙了起来。
贾茗好奇地打量了李山一眼:“你是晗音妹妹的父亲?”
李山愣了一愣,小厮已经向他介绍:“这是我们荣国府的茗少爷和英少爷。”
李山慌忙拜行大礼:“学生见过两位公子。”
贾茗皱了皱眉眉头:“先回我的话。”
“是!是!”李山连连点头,“晗音正是小女。”
贾茗指着他身后的妇人幼子问道:“他们是你什么人?”
李山十分尴尬:“是内子和犬子犬女。”
贾茗哼了一声:“拙荆内子还不是一个人?你娶了几个妻子?”
李山无言以对,贾英帮他解围:“哥,商宦人家最没规矩,除了发妻,有的还聘平妻,难为古人机智,造了这些同义不同称的词汇出来。”
贾茗又问:“是岳母大人不想见你么?”
李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揖身咨询:“敢问公子的泰水如何称呼?”
贾茗轻咳一声:“晗音是本公子的内子。”
“咔嚓”李山的表情霎时间沿线破裂:“公子玩笑了。”
贾茗仰头挺胸:“本少爷与晗音是母母之命,用得着与你玩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