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公主最近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是四天前的北静王世子满月宴,她有没有身孕傻子才会看不出来——当然了,看破又说破的比傻子还要不如。
同理可证,哪怕颜氏自己说了“适逢中秋,不得滋扰亲戚”的客气话,想要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大约与自断后路差不许多。
洗三宴上,众人得知正主儿在做月子,会意之下个个睁着大眼说瞎话,一体的夸赞二小姐肖像母亲,又有中宫内侍奉旨添盆,指鹿不指鹿的也只能把自己当成马了。
九月挂榜,贾葵以小三元的成绩案首进学,喜得贾赦手舞足蹈,恨不得两府开席大宴三天,贾瑚欣慰之余拦劝“孝孙爷爷”:“如今不过中个秀才,后头还有乡试、会试、殿试,等他有了正经功名再行庆贺为时不晚。”
贾赦顿时拉下脸来:“你不打听打听,谁家的孩子能像葵儿这般出息,你做老子的不疼儿子,我还怕委屈自己的孙子呢?”
贾瑚正要辩解,张夫人忍不住乐了,将贾葵搂到跟前笑道:“二十年前你父亲中秀才,太爷与你老爷的对话只字不差,你记下了,将来许会用到。”
一席话说的贾赦也笑了起来:“罢罢罢,咱们萧规曹随,等葵儿中了状元,爷爷给你摆上七日的流水席好好庆贺一番!”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以荣国府为例,把老太太换成“老头子”也是极为贴切的。
第一代荣国公贾源是真正的开基家主,水里火里跟着taizu皇帝一刀一枪拼出了公爵尊位,数不清从战场上缴获了多少奇珍异宝,那些东西有三四成转变成了长孙贾赦的私房,还有一小半到了儿子代善手中。贾代善南征北战几十载,同样有价值不菲的横财进账,不比面上能一碗水端平的老父,贾代善的一颗慈心早就偏去了肋条下面,往日赏的不算,临终前先划出一半梯己给了贾瑚,余下一半才是贾赦、贾政、贾瑚、贾珠、贾琏、贾敏、张夫人(彼时有孕)、元春、贾玫分摊;难计他们父子讨了多大的便宜,从这个角度来看,谴责贾母偏心次子绝对算得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重标准。
“这样的白玉镇纸怕是宫里都找不出几个来。”颜氏信手从箱子里拿起一只兽刻压尺掂了掂,“虽说长者赐不可辞,你总该谦让些,老爷赏你时多提芃哥儿几句,也是居长为兄的的道理。”
贾葵答应一声:“儿子这就挑些精巧的玩意儿送到二叔院里去。”
颜氏含笑摇头:“鹤枝!”
鹤枝打帘儿进来:“主子。”
颜氏吩咐道:“开我的库房,把暹罗国进贡的赤色珊瑚树、甄太妃添妆的翡翠盆景、天竺国贩回的犀角杯、还有江南盐商孝敬的那只黄玉盖纹壶取出来,一并送到葵儿房中。”
贾葵恍然顿悟:“儿子明白了。”
张夫人立完规矩从贾母院里回来,打发儿媳与众姨娘各自方便后方才提醒丈夫:“孙男女弟的十来个,虽说葵儿是承继宗祧的长孙,你好歹留意些,莫教琏儿两口子过于吃心。”
贾赦不以为意:“都是我的孙子,自然人人可疼,芃哥儿才启蒙,我给了好东西他也用不上,反倒白白作践了不是?”
张夫人笑道:“你可忘了,只为太爷偏疼瑚儿,早先府里闹出了多少是非,现今他们手足和睦、兄弟亲爱,做长辈的更要在小节上留意,万一为着身外物生出嫌隙岂不是你我的错处?”
贾赦身上有个极为突出的优点是代善、贾瑚拍马都赶不上的,那就是服说教。同样的话贾母用来劝代善,老爷子必定吹胡子瞪眼驳回来:“老子的东西想给哪个就给哪个,他想要的,挣个举人出来给我瞧瞧。”贾瑚的涵养好,听得妻子此言必定抱屈:“我费了财物,怎么就能赚回勾引兄弟不和的罪名呢?”贾赦虽不大自在,面上反要认同的提出补救措施:“明日我挑两件好东西给芃哥儿送去。”
夫妻俩正要漱口用膳,丫鬟报说贾葵送了玩意儿给老爷解闷,贾赦开箱看时,一个不防先把眼睛闪的缭乱,颇为震惊地看着孙子询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贾葵含笑回答:“是母亲赏给孙儿的,旁的还罢了,这株珊瑚是暹罗国的传世奇珍,太姥爷勘定江南动乱,引大军弹压蛮夷于云桂,暹罗国王以此物进敬太宗皇帝,天下怕是再寻不出第二株了。”
“这样贵重的宝贝你该仔细收藏起来,若不提防磕了碰了,那可是万难弥补的罪过。”贾赦搓了搓双手,“还得留神,别惹了小人的眼妒。”
“老爷说的是。”贾葵话锋一转,“所以孙儿特意将这几样东西孝敬给老爷太太。”
“我们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贾赦张着嘴巴半天没能阖上,“快拿回去收好喽。”
贾葵俯身行礼,正色向贾赦夫妇说道:“老爷、太太,母亲教导孙儿,为人立世不可忘本,孙儿侥幸进学,第一功该是记给师傅的,于孙儿言,父亲母亲为立身之师、祖父祖母为德教之师,先敬四位启蒙师傅方可礼谢学问座师,请老爷太太体察孙儿苦心,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贾赦怔怔地凝视着孙子,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好!好!好!爷爷收下了,有葵哥儿的这番话,爷爷这一辈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