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烈火烹油的贾家来说,御史的弹劾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降温的功效,也能让皇帝和朝中文武放心:一门六爵的贾府没到权势遮天的地步,纵然有太子为亲、皇子做婿、春殿撑腰,一旦被言官捏了辫子,照样需得乖乖领错认罚!从这个角度来讲,只要没有伤筋动骨,原告与被告是周瑜打黄盖的关系。
贾瑚又不傻,早已拿捏好火候掌握住个中三昧:如果被御史弹劾,是自己的错,先争辩后认错,主张罚人的体现了不畏权贵的风骨欢天喜地,受罚的也可以借此表白自家没有只手遮天、无所不为的权势;不是自己的错,先争辩再争辩继续争辩,辩的御史哑口无言——over!——御史有风闻言事之权,明起见了面,照样你好我好哥俩好,绝对不会暗地发狠要把弹劾自己的御史如何怎样。
这回却是不同,酿发民乱乃是大逆之罪,纵然当真,至不济要找理由搪塞一番争取大事化小。吴家踌躇满志定了高大的目标:让贾瑚降爵——至少得让一等公折成三等公,看那贾侧妃还能耀武扬威的欺负咱们家侧妃不能。
吴家终究不敢将贾家往死里得罪,按照从前的套路,贾瑚倒霉透顶坏点儿名声——说他贪渎赈灾银两,你得问问大青第一财主是不是能将百把万金子放在眼中。
计划不如变化快,吴家的剧本写的很好,坏就坏在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酱油演员横冲直入明晃晃要抢出主角的戏份来。
贾瑚不在京城,够格在大起时上朝的贾家人只有太子伪岳丈一人而已,皇帝拿着弹劾本章正在翻阅,荣国府一线的相与同僚也准备好了措辞,不妨平日无闻的太仆寺卿竟在这会子撩衣出列给侄子请起罪来。
漫说贾家一线的傻了眼,连首告的吴御史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难不成贾家真是计议好了要趁国难捞一笔横财,如今见得事发,竟将胆小怕事的贾政吓出了队伍?
原本挽了袖子要跟吴御史舌斗的两府门生瞬间偃旗息鼓:人家自己认了罪,用得着我来辩白么?
不管真实关系是亲是疏,在外人眼中,贾政是完全可以代表贾家的。
真要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不用廷辩、不需陈情,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得重重把那贪污枉法且又供认不讳的贾兴武治一回罪(贾瑚:我冤!),好在有两个对贾政甚是熟悉的姻亲在场,这才没让事态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第一个是回京述职正准备折返云南的王子腾,除了荣国府本家人,也就只有他了解妹婿的品性,见得此景顾不得许多,抢在永泰帝表态前捧着笏板便跨出了队伍:“陛下,贾大人远在千里之外,宪台虽已查得实证,其间未必没有苦衷,再者诚、顺两王与皇子在彼节制,岂能知而不问,陛下不妨遣使南下,许其便宜之权,或有下情未举,与诚顺二王商定后再达天听另行裁决;或其果然不法,立解进京为时不晚。”
皇帝沉吟不决:他怕背上徇私枉法、不顾百姓的名声。
另一个看得透贾存周的人是皇太子金昊:人心偏着长,贾政要好不好都是自己儿女的亲外公,早先只知道他有个礼贤下士、酷爱读书的好名声,真想倚为腹心时自要更加耗神细细观察,结果不然而喻——连个太仆寺卿的闲职都是齐鲁公主为给太婆婆留脸面强争出来的。
“父皇,王大人言之有理。”眼见王子腾为贾瑚帮腔,金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两位叔王都在南省,若无苦衷,哪里会纵容贾瑚乱来,还需细查一番才好。”
回过神来的康王、宗王、懿王纷纷附和:“太子思虑周到,请陛下明断。”
皇帝想了一想说:“敬王去一趟吧!”
吴品中摸一把汗,不留痕迹地退回了班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