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压根就没把茜香国那档子事儿搁在心上,次早接了懿旨,领着贾茗贾英晃晃悠悠便进了内廷。小哥儿俩正在淘气的年纪,行至御花园时你推我挡的乱阵瞎跑,颜氏笑骂道:“再这样没规矩,下回不领你们来了。”
贾英兴头不减:“哥,上回八舅带我们埋了老虎形状的石头在假山下面,去看看还在不在。”
夏莲向颜氏请示:“主子,四爷爬上去了,奴婢跟了去,别让小爷跌了。”
颜氏遮眉一看,因笑道:“我六岁时比他爬的高!”
夏莲正要接话,贾英遥遥喊她:“娘,娘,您快来!”
颜氏紧步上前:“怎么了?”
贾英指着山后示意:“打人!”
颜氏抬眼一瞧,原来是有小宫女正受责罚。
“别看了。”颜氏吩咐夏莲,叫茗儿下来,别误了请安时辰。
贾英央求道:“娘,那小姐姐可怜的紧,您不救救她么?”
颜氏皱皱眉,转头看了夏莲一眼,夏莲上前扬声喝道:“住手!”
行刑内监愣了一愣,赶忙丢开拂尘上前磕头:“千岁安康!”
颜氏呶呶嘴:“这是怎么了?”
内监犹豫了片刻回道:“此女打碎玉器、私相传递、更于宁寿宫落泪,奴才奉命处分她。”
颜氏待要不管,又需顾及孩子的心性,沉吟片刻方问:“可是冤屈了你么?”
“奴婢知罪!”受刑的宫女满脸血污,“奴婢——奴婢的弟弟病重,奴婢没法子,将主子赏赐与月例银悄悄送给母亲,这才——”
颜氏点一下头:“算是情有可原。”
“千岁明鉴。”内监赔笑,“谢总管体念主子娘娘仁厚,原已重拿轻放不与她计较的,谁知贱婢不知好歹,抹着眼泪将八爷亲手为老圣人捏制的牡丹瓶打的粉碎,实在是宽宥不得了。”
颜氏扬了下眉:“那你不冤!”
内监躬身称是:“千岁英明。”
宫婢声色喑哑:“奴婢忧心弟弟,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圣人。”
颜氏叹口气:“这位公公,我今替她讨份情,你看我的薄面,就饶她一命罢!”
“这——”掌刑内监有些为难,“谢总管——”
“殿下教奴才好找。”谢五高一路小跑奔了来,“主子娘娘等您不着,打发奴才来寻呢!”
颜氏微微笑道:“让他们引岔了道。”
掌刑内监还拉住谢五高请示:“您看这——”
“猴崽子,齐鲁千岁号令六宫的时候你和尿泥呢,还敢拿爷爷来垫背,你活的腻烦,爷爷我没想这就断气。”谢五高挥挥手,“放了放了!”
坤宁宫内遇到皇八子金旭,颜氏便婉转向他讨情:“我请谢总管免了她的掌嘴刑责,毕竟辜负你对皇太后祖母的一片孝心,赶明儿姐姐陪你做个更精致的奉给老圣人。”
金旭笑了笑:“多大的事儿,也值当你们大动干戈。”
皇后心里明镜儿似的:“你啊!架不住心软肚肠,面上的厉害只留给左近人看!”
“舅妈是天下第一等的女人,将来自要以贤后美誉青史留名,至于齐鲁公主——”颜氏苦笑道,“最好的结果是毁誉参半罢了!”
石皇后打发儿子领着两个甥孙出去玩,这才腾空劝说颜氏:“雪儿,重情冷情原是一线之差,你对兴武过于苛责了!”
颜氏自嘲地点点头:“迁怒有术、驭夫无道!”
“雪儿啊!”石皇后扶着颜氏起身,“我记得二十年前你曾代掌凤印,节制六宫用度、整顿内廷秩序,那时节从甄太妃往下无不记恨你的精明察微,尔后于太宗南巡前夕合力设局要置你于死地,你既有本事靠一袋白面、一纸墨迹自证冤屈,为何不对构陷者追究到底反而称其所愿缴还了凤印呢?”
颜氏低头不语。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石皇后拍拍外甥,“得胜之际见好就收,反而强过逼虎跳墙,不是纵容后患,只因力有不及难再绸缪。”
颜氏仰起脸:“舅妈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