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一百六十五章(1 / 2)

藏染珩与班岚他们说了这些内情后, 班岚就陷入了恍惚。

接下来的事情, 他并没有参与进去。

他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 身边的景象都成了虚影;时间定格、灰败, 又迅速倒退起来。

无数次有修士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班岚脑海中一团浆糊,一个个问题不断地滋生——不是说要他来哺育那颗蛋吗?不是说很关键, 快要来不及了吗?不是说辰启宗要缩小庇护范围了吗?

“当——”

一道熟悉的钟声灌入班岚的耳膜。这是落仙镇报时的钟声,由辰启宗执法队管理,钟声响就意味着街上的摊贩该换一拨人了,不能一人过久地占用摊位。

班岚抬起手看了看, 这是他进入落仙镇时穿的衣服。

眼神一清,他听到耳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间或掺杂着几声叫嚷,似乎是什么人在打架。

对了, 小少爷呢?

班岚茫然四顾, 他应该会在附近看到一个白衣的小少爷……

迎面撞来了一个被追赶着的褐色袍子的修士,班岚忙着找人,没有闪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修士已经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什么情况?

班岚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受到了限制。

迷迷糊糊的班岚只是隐约知道一点落仙镇上会发生的事情, 却什么都无法触碰。

长达数年的时间如流水般划过,却仿佛只在转瞬, 便灌入了班岚的脑海。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 看到了落仙镇上发生的事情。

没有聆风阁, 没有他搀和,辰启宗开启了落仙大典,然后近乎苛刻地连一个弟子都没有收。

公布结果的第二日,两个人闯到了辰启宗山门前,正是有资格进入内门的那两名弟子。

其中一个身形瘦弱,一身衣袍凌乱颓败,他仿佛受了什么梦靥折磨,在辰启宗山门前疯疯癫癫地不停念叨:“不行,不行……你们摘星阁明明知道!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另外一个要壮实些,却是个书生模样,抱着一根比自己还要高的毛笔,面色灰白,却不停地朝着山门凌空书写着几个大字:天佑辰启!

天佑辰启!天佑辰启!天佑辰启!

每一笔落下,那书生的血肉就肉眼可见地干瘪一丝。他哆嗦着嘴唇,满眼血红,嗓子里全是嘶哑的怪声:“为什么我这么弱……为什么我这么弱……”

“只要放我进去学两天……”

“……”

不成声的悲鸣从书生的嗓子眼里、胸腔里挤出来,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他整个人连同手里的笔,就化为一道血光,全数吞灭在了他写出来的字上。

四个血红色的大字印在辰启宗当空,那个书生用自己的整个神魂血肉,铸造了一道专属于辰启宗的祝福烙印,或者说是庇佑。

两个堪称绝世的天才,在辰启宗的山门前燃尽了生命力。一个疯了,一个死了。疯的那个勉力用自己的神魂闯进了辰启宗,敲响主峰顶端的警钟,随即神魂俱损,痴傻地瘫倒在了山门前,又哭又笑。死的那个,竭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化为一道明文悬在当空,字字泣血。

落仙镇一片哗然。

辰启宗究竟做了什么?拒绝了两名绝世天才,让他们就这么毁在了山门前?

这时候有人放出话来了,说辰启宗不知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不愿意招收学子。他们说了提升了考核难度,可除了内部人员,谁有说得上来是真是假?那六个被他们点名说有资格进宗、又拿东西打发了的人,天晓得是不是与辰启宗结了什么梁子,人家要捧杀、弄死他们呢。

这不,结果刚一出来就毁了两个,听听那警钟长鸣,看看那当空血字,就是这样了也不忘把两个天才的力量榨干净。

呵呵,说什么正道标杆啊,谁都不比谁干净。

辰启宗在神坛上坐久了,外界的流言蜚语向来是不管的。他们行得正坐得端,从来都是用事实说话的。

两名天才的牺牲不是他们的本意;原本置之不理、甚至没让山门前的侍卫驱赶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护山大阵前知难而退另谋生路,辰启宗也没料到他们竟会为了修真界的希望、为了他们心中的大义生殉。

情怀不是谁都有的,有情怀又毫不犹豫为之牺牲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就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辰启宗一下子遇到了俩,还被他们弄巧成拙了。

宗门给那两人的是善意,而那两人给宗门的也是一腔热血,却偏偏阴差阳错间,给那些个苍蝇钻了空子。

上下嘴皮子一碰,是非黑白谁说了算?

辰启宗这回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外界魔气翻涌,宗门内还有一颗需要争分夺秒孵化出来的神物;随着外界魔气的不安分,护山大阵消耗的灵石一天比一天多;落仙镇的居民不说,毫无危机感的商会、商队见辰启宗需求的精血越来越多,开始以收集不易为由漫天要价;其他宗门尚且自顾不暇,更别提资助辰启宗哺育神物……辰启宗焦头烂额,能出去的战力全都出去了,余下来的人手也在四处打探别处的消息,落仙镇的舆论狂潮根本没人去处理,甚至于连执法队都少了一半的人手,个个一人当两个用,还要应对越来越多的私兵挑衅事件。

这种时候,散布谣言的人找个机会把剩余四名可入宗的弟子弄死,岂不是太容易。

原本,就算那四名弟子死去,谣言四起,落仙镇居民对辰启宗根深蒂固的信任也没那么容易动摇;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辰启宗也意识到了必须收敛护山大阵的范围了。

消息一放出去,被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居民立刻愤怒了。

一个恶人做坏事,和一个善人做坏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辰启宗有违常态的行为,将它数万年来的高洁品格都泼上了脏污。

受到庇护的人一旦开始怀疑庇护者,他们的神经就会过敏,辰启宗刚一动作,甚至还没告诉落仙镇居民外门弟子已经把他们的居所收拾出来、供居民落脚这事儿,底下就已经闹了起来。

他们只会因为“自己的信任被辜负”而愤怒,却不会去反思自己究竟有没有深信辰启宗、或者自己已经享受了辰启宗多么深重的照拂——而辰启宗,也因为被居民信任的惯性,没有多做解释,毕竟以往他们有什么动作都会将居民安排妥当,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现在的辰启宗呢?哪怕立刻就补充消息,也会被揣测成是不堪压力的补救措施。

辰启宗的人都太天真了。

他们一次次徒劳地安抚民众,却一次次把自己折腾得内忧外患俱全。

护山大阵外头的魔气已经愈演愈烈,辰启宗吃不消了,只好快刀斩乱麻,说清楚了撤阵的时间和进入新的庇护地的方式,撒手不管了。

这倒反而让民众冷静了些许。毕竟辰启宗这么多年来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变化,而人们都更倾向于选择一个更加让自己安心的选项去相信。

然而就算是这种冷静,也只是暂时的。

辰启宗缩小了庇护范围,同时也是缩小了自己与这些民众的距离。

进入原本的宗门地界、现在的新“落仙镇”后,原以为自己安全了的居民却更加直观地知道了辰启宗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