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被奉为“落仙”的辰启宗制服穿在一名名弟子身上,没有几件是纤尘不染的,沾了血、落了灰、破了口子,但风尘仆仆来来往往的弟子根本没有闲暇去注意。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在频繁地进出?执法队为什么只剩了几个人,甚至开始从私兵中招募临时执法队?那些天价购来的精血到底用在了哪里?护山长老们呢?为什么没在闭关,全都出去了?那飘在辰启宗上空的四个血字,为什么日渐暗淡?……
龟缩在保护之中的人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私兵倾巢而出,全力襄助辰启宗;商会开始掏空自家老底无偿提供精血,就连那些常驻落仙镇的修士,也开始向自己的宗门求助。
可是——
那些真正有实力提供帮助的宗门,已经在这短短的时日内被挑拨走了。仅仅凭一个风雨飘摇的落仙镇,能给出多大的帮助?附近受庇佑的几个城镇,也早在舆论刚起的时候就警惕地关了城门独立出去,生怕受到波及。
逐渐开始有魔灵漩涡卷成风暴,突破了辰启宗的护山防线。
庇护圈再度缩水。
一次又一次。
……
辰启宗原本的驻地,灵气浩荡而稳定,哪怕没了护山大阵,也不会被魔气侵染过多。可是,出了这个范围,就是一个血肉纷飞的世界。
无数魔灵漩涡疯狂地席卷在大陆上,化神的、渡劫的高阶修士拼尽全力去镇压,却总有力竭的一天。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迫堕魔,然后在修为尽毁的折磨中陷入邪道。
不知道多少肢体畸形的魔兽丧失了神智,将修士们的灵兽伙伴变成了又一个敌人。
哪怕是走正道的,最正统的魔修,也吃不消大陆上开始肆虐的邪气侵蚀。
人间地狱,尸山血海。
修士的情绪接近于绝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大陆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源源不断的魔气从地底下钻出来!
哪里来的!还有多少!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回去!
无解的问题叫嚣着它们的存在感,也没有人愿意去细想。
这些问题就像是一个深渊,沉沉地凝视着这片大陆上奋战的人修、灵兽、神兽……亿万生灵。
人修放弃了内斗,就连平日里神出鬼没的神兽,也纷纷从各个角落冒了头,率领着灵兽,与人修奋战在同一战线上。
神兽的天职就有镇魔这一项。
渐渐地,人修开始力竭了,神兽也有不少折损。
这样下去没有出路的。
尤其是——当初见证了天道不甘、荒古战场之景的百余人,更加明白现在这个战场的意义。
现在修真界这模样,要是放任下去,那么最终就会变得……跟荒古战场没什么两样。
恐怕连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历史断代,修真界重新发展,世界变作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已经没人有精力去孵化那四枚天赐的兽卵了。要将局面稳定下来,只有另辟蹊径,把这修真界再度强行镇压!
为数不多的纯血神兽站了出来,他们天生能够镇魔。义不容辞的责任压在肩上,就算是为了他们的幼崽后代,这任务也不能拒绝。
见证过荒古战场的二十六正道宗门站了出来。
紧接着,为数不多的正统魔修宗门也站了出来。
再接着,是那些小有实力、义薄云天的修真宗门。
还没有结束。
陆陆续续的,零零散散的……还有那些奋战在第一线的散修天骄,那些资质得天独厚的孤狼。
茫茫天地间,就算是数千万的脊梁站直了,也不过是小小的黑点罢了。
上头,是漠视万物的苍穹。
下面,是风雨飘摇的众生。
他们没有去求问上天为何会这样。他们能从天道感知的,只有滔天的怒火和无助的悲鸣。
他们能做的,只有化身为数千万颗钉子,把自己的血肉神魂信仰道路一切!全部……扎进这天地间。
……
那些反常上涌的魔气全数钻回了“地下”。
人界五大域,全部在大陆中部成型。
原本的东南西北四域,包括中域的一部分,分崩离析。
修真界这片大陆,只剩下原本的不到九分之一大;不知道多少得天独厚的胜境被天道包裹成秘境,封闭进不可探查的混沌之中。
天地间肃清一片,既没有浓郁的魔气,也没了浩荡的灵气。
丝丝缕缕的灵气,丝丝缕缕的魔气在荒域勾缠,触碰到五大域的壁垒,就往里头渗进去一些灵气。
……就像一个在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气若游丝的病人。
天道蒙上了一层戳不透的壁障。
班岚不能触碰什么的身体立在半空,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衣的少年。
“……结束了?”班岚仰望着天空,神智忽然清明。
“嗯……”迤墨握了握拳。他看到了那八名在传承台上,把自己夸出花儿来的白虎前辈——也在这场战役中殒命,化为了天地间的钉子。
两人久久无言。
若不是“亲身”旁观了这么多事情,他们绝对察觉不到,现在的“天道”是有多么虚弱。
一头灵兽从他们脚下的树林中蹿过,班岚垂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便如被击碎的涟漪一般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