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可用项上人头做担保,这些东西绝对不是臣弟所为!定然是有人陷害!陛下您年少时也同臣弟相处过几年,您应当知道他为人,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不忠之事的!”
秦楠俯身,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陛下,秦家也绝对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望陛下明察。”
他在看到那些书信的时候,瞬间犹如惊雷震地,整个人都懵了。那信上的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似乎已经铁证如山,证实了最近在各地疯传的谣言并非有人故意诋毁,但作为兄长,他还是不相信他的弟弟秦羽竟然会做出……
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他咬着牙,只觉得来自上方的眼神让他背后犹如针扎一般刺痛,可是他依旧一动不动。
天下人不相信他弟弟,皇帝也不相信,可是他作为看着秦羽长大的人,他绝对相信这件事是有人故意陷害。
在这个长久又难熬的沉默中,秦楠忽然间想起了他出门之前,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
“倘若今晚时机正好,你便向陛下请辞吧,你们二人站得太高看得太远,有时候,都来不及去瞧一瞧脚下的路变成什么样子了……为父老了,实在是见不得你和你弟弟再去受苦,都是为父的心头肉,丢了哪个,都不忍心啊。”
当时他听着只觉得莫名其妙,弟弟现如今身陷险境,他应当去向皇帝求一个恩赐,允许他奔赴前线救回弟弟,但父亲却让他什么都不要管,赶紧请辞,所以他有些无法理解。
可是看到这一封封罪证摆在眼前,他忽然间就明白了父亲的叹息是什么意思。
他们秦家……
保不住两个人啊。
秦楠听不见上头的动静,只能深吸一口气,起身,再把头重重磕下去,皇帝不说话,他便一直这样重复,直到对方开口为止。
请辞一事也许说出来就轻松了,可是他只跪在那里磕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因为这么一说,就代表着他们秦家把弟弟放弃了,把现如今生死不知的秦羽完全交付在别人的手中。
他作为兄长,应当为弟弟挡风遮雨,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可是如果不说……
父亲怎么办?
他们秦家那么多人,又要怎么办?
一时之间,秦楠都来不及去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谁的意思——他觉得可能是皇帝,也可能另有其人而皇帝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可是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他想不明白。
只能磕头。
原本光洁的额头一下下撞在地上,砰地一声又一声,渐渐撞破了皮,在地上留下点点血渍。
“求陛下明查。”
上头的皇帝似乎叹了口气,说:“爱卿莫要继续如此,其实朕不敢、也不愿相信,但现如今——铁证如山啊。”
秦楠顿了顿,心里忽然一片冰凉。
皇帝用的是不敢,和不愿。
而不是不相信。
有时候,多一个字少一个字的区别,可是非常之大的。
他听懂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
秦楠这次重新弯腰,再次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但只有一下。
他说:“求陛下恩准微臣辞去都尉一职。”说完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后一句话。
“微臣愿等陛下查明因果,还秦将军一个清白。”
来得时侯还有些彷徨,回去之后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秦楠推开门,便看见背着手的父亲正在院子里坐立不安地等他回来。
一看见他,皱着眉就赶紧上前:“如何?陛下叫你何事?”
秦楠沉默不语,把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
他紧紧盯着父亲的脸,在上头看见了和当时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表情。
“父亲,小羽他……”
秦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但那离开的背影,却一下子佝偻不少,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他背上,让他直不起身子一样。
秦楠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到内院之后,看见父亲顿住脚步,他才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今晚跪的次数太多,他都有点麻木了,感觉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
“父亲。”
秦楠低着头,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头一次弯了下去,“小羽他……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
又是半晌沉默,秦楠用力抹了把眼泪,心底满是不安,“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小羽落到那人手里,还能有个好吗?边关三座城池,数万百姓的性命,他竟手段如此狠毒,说杀就杀,难道就不怕睡着以后碰见冤魂索命吗?”
“……儿啊,出了这档子事,要怪,只能怪你们兄弟俩都太优秀啦。”
秦父呵呵笑出声,仰着头,也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为父打小就偏心你,总是下意识忽略老二,但你又从小就爱跟他亲近,每次跟为父吵起架也都是为了护着他,他出征之前,为父还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次话呢。”
“现如今,过得去就过,过不去……”
“也都是咱们秦家人的命。”
长叹一声,他转头,看着跪在身后的大儿子,脸上满是倔强表情,再想想现如今那个生死不知的二儿子——也不知道他那小儿子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吃饱饭。
想着想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为父,悔啊。”
雪白的信纸哗啦啦掉了一地,铺在地面上,在幽幽月光下,反射出淡白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