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低着头，低着低着，眼眶莫名其妙就红了。

“不管你到底活着还是死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其实也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郑煜咱们不说那些，你就帮帮我吧，我知道你们是这里能做什么……”她双手缓缓遮住脸颊，指尖盖住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告诉我，不管是钱还是其他，我都给。”

看她这样，郑煜笑意也收了。

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有一缕微弱的阳光打在他略显苍白的薄唇上，他坐在那里，就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树。虽然看起来还是那样高大，可实际上，内里却已经耗尽了大半生机，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忧。

“行，正好待会儿我也有事要忙。”

他说着，忽然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个响指后飞快发生变化。

先是干净的玻璃窗迅速被落下的窗帘遮了个严实，紧接着是门窗全部锁死，砰地一声过后，周围亮起的光是由那些排成排的烛火燃烧而起的。

就像是电影里头的场面一样，张蔚一时间看傻了眼，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那个面容苍白的男青年已经正襟危坐起来，表情十分严肃。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声嘀咕：“难道……你是妖怪？”

“……”

还猜？

郑煜不理她，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说吧，你是为了消除哪种遗憾而来？”

“——是为做过而后悔，还是为没做过而后悔。”

难道这两个不一样？不都是后悔？

张蔚低下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如直说：“上周，我的体检结果出来了，是胃癌。”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她终于是能够顺顺利利打开了属于她的话匣子——

“高中毕业以后，我考上了电影学院，但是我父母并不喜欢我读这个专业，所以反对我的选择。我没听他们的话，非要一意孤行，上学的时候经常往影视城跑，也算是在不少影视剧里演过几个小角色……本来我以为我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不断追逐我的梦想。”

“但我太天真了，梦想……哪里是人人都能实现的？”

张蔚低下头，静静垂眸。

其实她这个条件，确实很不错，有她自己的风格，不会美的千篇一律。就这么低着头，让阴影在她脸上打出明暗色彩，任谁过来看一眼都会说，这是一张有故事的脸。

“……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回来了，接受了我爸给我安排的工作，在这个小城市有个铁饭碗，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至少饿不死。”

“然后我结婚了。”

“结婚以后，日子很平静，和那些个忙碌紧张的大都市不一样，在这里，我过得很悠闲，父母也很满意。结婚半年，我和我丈夫已经准备要孩子了，但是上周——”

她闭了闭眼，却遮不住眼底的绝望。

“郑煜你知道吗，我真的好不甘心。”

“为什么我要那样瞻前顾后，为什么我要依照别人给我规划好的路走，明明我也曾经有机会……但是最后我却放弃了。我回来过他们觉得很好很安稳的生活，他们告诉我，夫妻和睦家庭美满，还有自己不高不低的事业，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了，我听他们说的多了，连自己都开始这样认为。”

“所以我后悔了。”

“我好后悔当初那么轻易就说要放弃，为什么不能再硬着头皮撑下去，我想有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就这样做个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的小人物，最后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死掉——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说到后头，她简直是在咆哮，整张脸涨得通红，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不甘，让她此刻的表情格外狰狞。

然后，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落在桌面上，砸出轻微的水花。

而对面的郑煜，却依旧无动于衷，他只是垂眸，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

“所以呢？”

“所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这句话：“这个家我不要了，这里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只想回去，我只想回去继续做完我想做的事！”

郑煜哦了一声，还是没什么表情：“那等你真的一无所有了，却发现你还是没办法完成呢——你想回去，只是为了想红？那你如果回去了，抛下了你如今安稳的一切，但还是红不了呢？”

“无所谓。”

张蔚的唇角抽动了几下，表情格外僵硬：“奔波到死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总比这样行尸走肉一样熬日子要好多了——红不红，我无所谓，但总是有个盼头。”

“是吗？”

郑煜若有所思：“这是你的选择，所以，你确定？”

张蔚深呼吸：“我确定。”

“那好。”

郑煜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冲着张蔚招了招手，等她把头凑过去的时候，食指轻轻点在了她眉心。

忽然间，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屋子。

“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他双眼半垂，黑漆漆的瞳孔里似乎有星辰闪烁：“你的一切都愿意放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然后他眯了眯眼，头稍微往窗口的方向侧了侧，无声无息做了个口型。

张蔚瞬间怔住，却在下一秒迅速被光芒整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