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一声犬吠, 金绍堂忍不住握紧手中的筷子,他晓得店中房间不够, 但无论是同陈晈睡,还是和高盛思睡,他都是不情愿的,可总不好让殷栩同他们挤房间。
高盛思自然也是没意见,只琢磨着倘若要挤着睡, 顶好是他同陈晈一间,但金绍堂和邵傅已经各自占领了一间房,总不好叫人搬出来,只能他们两个分开睡了。
脑海中左右一衡量, 那个邵傅是个闷星子, 到现在都还睡在床上,这样的人最好相处了,金绍堂是个眼高于顶的, 若是同他一个屋, 不得气死,于是赶紧表明道:“那感情好, 陈晈本来就是金兄的同桌, 我也就不争这个了, 我同邵兄一间,陈晈, 你年纪小, 好好同金兄讨教一下学问。”
陈晈又如何不晓得他的心思,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脸过去果然见金绍堂臭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戳着碗中的米饭。
殷栩喝了口茶,他身边的那扮作侍卫的小厮道:“少爷,如此便去歇下罢,今日走了这些时候,你也乏了。”
殷栩点点头,他便唤来老板,嘱咐他去准备热水,两人便往楼上走了。
他一走,剩下的三个人是相看两厌,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了,高昌允怕陈晈出尔反尔同他换房间,两步并作一步上了楼。
陈晈舔了舔唇,看了身边的金绍堂一眼,也上楼去了,金绍堂极为不情愿的要跟上来,到了房门前,金绍堂伸手一推,门就开了,陈晈正要走进去,被他提住后领子,狠狠的往身后一贯,他抢先一步进了去,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陈晈眨巴眨巴眼睛——闭门羹?!
操!
陈晈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想一脚踹过去,门又被她踢开了。
陈晈又是一愣——原来门没有锁。
金绍堂正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暖炉冒着青烟,他拿着一卷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连头都没有抬,合着是方才是借用关门发泄怒气。
陈晈觉得好笑,他不满意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得两个人住一间屋子?于是夸张的长叹了一口气,瞧床上的被子根本没有动过,她便径直走过去理了理,脱了鞋袜,合着外衣就睡了。金绍堂虽然表面是在看书,但其实一直用眼睛偷偷的觑她,见她并没有脱衣服的念头,顿时就坐不住了,要知道屋子里就一张床,现在天冷,他肯定是不能将就睡在外面的,于是起身啪的将书砸在桌子上,冷道:“陈晈,你睡觉都不脱衣服?”
陈晈把被子裹得跟紧了些,并且往床里面滚了滚。
金绍堂:“……”
他气呼呼的走过去,扔了书伸手就要抢被子,但方才正在装睡的陈晈比他更快,一把截住了他细白的手腕子,笑嘻嘻道:“还不睡,天都要亮了!”
她微微仰起身,原本盖到她胸口的被子往下滑落了一点点,金绍堂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手温软暖和,又带着一点点薄茧,四目相接,他方才觉得,她的眼睛里好似有星光游动,每当她笑时,那些星光就灵动的颤抖着,他又后知后觉的想,那是烛火倒影在里面,所形成的倒影罢了。
很快他注意到自己在她黑黝黝的眸子中的倒映,俊脸陡然就热了起来,方才的火气都消灭了,下意识的挣了挣,竟然没能挣开,反而是陈晈用力,将他往下一拽,拽到了床上。
她用另一只手匀了一个被角给他盖到肚子上,整个人惬意的滚在床角落里去了,还专门嘱咐道:“记得灭灯!”
金绍堂看自己同她中间还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不晓得如何又生了闷气,起身吹了烛火,也将被子一裹,奈何他如何裹得过陈晈,两人免不得又在被子抖了一番,黑灯瞎火的,他一头撞在陈晈额头上,陈晈一咕噜爬起来,揪着他的衣领,因为看不见他,只能凭着直觉将他揪得近了些,气呼呼的讲道:“再闹今晚狂欢到天亮,我是做得出来的!”
金绍堂正要反驳,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金少爷睡了么?”
陈晈一听就晓得是那个侍卫的,金绍堂赶忙答道:“睡了……没有,有什么事儿么?”
“那便好,我们少爷说想同你下几盘棋!”
金绍堂趁机一把推开陈晈,赶紧的穿了鞋,摸黑披了外衣,直到出了门,他方才倚着门大口的喘气。那侍卫见他脸色红润,一脸恐慌,心想此番定然又是同陈晈闹起来了,亏他方才看见房间没有灯,以为他们睡下了,还奇怪这两人竟然能和睦相处。
陈晈一口气睡到半夜,口渴得厉害,她便醒了,见金绍堂还没有回来,起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还夹带着白色的雪花。她伸了个懒腰,只见目光可及处都是皑皑白雪,再定睛一看,楼下的小庭院中,仿佛有一黑影正缓慢的移动。
她的呵欠打了一半,深深咽了回去,折回去披了外衣,出门往小院走去。
殷栩正专注的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整齐的脚印子,他的脸都被冻得通红了,却看得出神情很高兴,那脚印也踩得深浅不一,一回头,那枝桠伸出墙外的梅花树上堆着白雪,身材欣长的陈晈正捧着一杯热茶,靠着梅花树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见了他,问道:“你要吃茶么?”
他愣了一愣,心中的郁结见她时都消散了,又见她歪头看他身后的脚印子,调侃道:“原来殷公子喜欢踏雪啊!”
他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反驳,冻得白里透着青得脸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他转开头去,不再望着她的眼睛。接着便听见她踩雪的声音,吱吱的,很有节奏,他突然想起什么来,紧张道:“陈晈,别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蛰伏在暗处的豹子突然跳出来,一把将陈晈扑倒在地,扬起巴掌大的爪子就要朝着陈晈脸上招呼。
陈晈机敏的一摆头,豹子爪子深深的踩入旁边的雪地里,将那里狠狠的踏出了一个坑,陈晈转眼一看,好家伙,豹子那粗厚的舌头上泛着一层白色的东西,发黄的獠牙龇着,恶狠狠的瞪着她,但重点不是这个……
操!你他妈别流口水啊!草草草……
她两只手揪着豹子的颈子里富有弹性的软肉,硬生生将它同自己的拉开距离,那只豹子显然也不甘心,卯足了气力要低头咬她,发出长长的吸气声,在暗夜里尤其的清晰,喷出的热气被寒冷的空气登时液化成细小水珠,她能明显的看见那液化了的气体朝着的自己的脸面扑去……
有口臭……
陈晈胃里一阵恶心的不行,朝着一旁的殷栩大喊道:“操!你他妈快点来救我啊,傻站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便看见殷栩高瘦的身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那只豹子,勒住它的脖颈,向后一瓣,那豹子往后打了个滚,龇着牙齿朝着他愤怒的咆哮了两声,突然转过来,又朝着陈晈扑去。
陈晈明白了,这豹子欺负人,虽然不将殷栩放在眼底,却是不伤害他,但她就麻烦了,想必这豹子以为她要靠近殷栩,所以凶猛的扑过来,此番定然不会爪下留情。
陈晈心想要紧关头,犹豫着要不要使出本事,倘若是硬斗的话应该是勉强能赢的,她十岁时就空手揍了一只狼,这只豹子体格虽然比那只野狼大了些,但她现在也长了两半岁不是?
还未犹豫完,殷栩又再度扑了上来,整个人都骑在豹子的身上,双脚缠着它略微发秃的肚子,往旁边一板,那豹子不甘心的嚎叫了一声,陈晈抓紧时机从豹子身?下滚开,爬起来寻了埋在雪里的半截枯枝,一把砸下去,正打在豹子的柔软的肚腹上,但那截腐朽的枯枝也断了,陈晈一愣,丢了枯枝一把抓住豹子的两条后腿,深吸了一口气,将豹子拖开狠狠的转了一个圈,砸在一旁的墙上,结结实实的砸得那只豹子呜咽了一声,好半天才爬起来,却是压低身子做出个起跳的姿势,龇牙咧嘴的盯着陈晈,但不敢冲过来。
陈晈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方才豹子袭击的太突然,她根本没有防备,只有条件反射后的做出的自保反应,现在意识回笼了,方才觉得腿肚子发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一抹额头,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一动肩胛骨,才发现后背冷冷发凉,想必是冷汗打湿了里衣了。
殷栩还躺在地上,用手肘撑着上身,身下的软雪被他压出了一个坑,亦是一脸的惊慌,正呼呼的喘气,陈晈站在旁边看着他指着那蛰伏的豹子道:“它,不会再冲过来罢!”
殷栩神志还没有完全回笼,回头的动作十分的缓慢,盯着那只豹子半晌,才道:“它,害怕!”
陈晈长长的舒了口气,找回了自信的她扬起自己的头,帅气的将胸前的头发甩到后背,朝着那只豹子骚气警告道:“有种过来,老子将你炖了吃豹子肉!”
那豹子呜咽了一声,往后再缩了一步。
殷栩却是绷不住面瘫的脸皮,忍不住笑了,一抬头,见陈晈也笑了,神气地对着他道:“怎地,打赢了还不准我找点面子,你又不是没看见,方才我跟个孙子似的,吓得差点吐出心肝来了!”
殷栩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话,陈晈伸手正打算拉他起来,哪里想方才打斗时,已经将地面的上的雪都砸得踏实了,现在的雪滑不溜秋好似一坨冰,她脚尖一打滑,整个人朝着殷栩扑过去。随着身上的钝痛传来,下意识的一舔唇,舌尖触及软软的,冰冰的东西,她脑袋一懵,抬起头一看,身下的殷栩双眼紧闭,红唇泛着水光——好像是自己的口水。
她一个驴打滚从殷栩身上翻滚到一旁,腾的一下脸蛋都热了起来,坐在雪地里沉默了一会,她才敢转过头去,定睛一看,殷栩早已经被她砸晕了,额头上被她磕出来一个大包。
她又愣了一愣,后知后觉的摸摸发热的脸颊,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她还晓得人要是在雪里待久了,非得呆出病来,两手抄在殷栩的两腋,使劲将他拖出院子。
正拖了几步,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内心一紧,赶紧放下殷栩,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方才将他一把背在背上。
扮作小厮的侍卫单余闻声跑过来,正看见她背着殷栩,艰难的走在雪地里。
他脱口问道:“殿下怎么了?”
陈晈咳嗽了一声——面上淡淡道:“无事,不晓得那只豹子是不是殿下养的,约摸是欺我家贫,竟然奔出来吓我一跳,你晓得我胆小,被它一吓就丢了个石块过去,它来了脾气,非要咬我,将我吓坏了,还是殿下帮我赶开了,但殿下也不知怎么,赶豹子的时候还好好,我一眨眼的功夫就晕过去了。”
单余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尤其是那一句我胆小,但殷栩晕过去可不是小事,便赶紧的从她背上接过殷栩,余光一瞟,竟然发现他手腕上有一处擦伤,当时就诘问陈晈:“这是什么回事?豹子是不会伤害殿下的。”
陈晈正要说他大惊小怪,不过看到伤口时内心还是咯噔一声,那样子一看就不是抓伤的,而是擦伤的,想必是方才她托着他走在雪地里,没留神被石头刮的,于是有些心虚的搓着手打哈哈:
“你且快些扶他去屋里,当心外面天寒地冻的,将他弄坏了!”
单余愤愤的扫了她一眼,背着殷栩快步的上了楼,用力一踢,将门踢开了,金绍堂正伏在棋盘上熟睡,被这声音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便看见他抱着殷栩匆匆的放在床上。
金绍堂顿时觉得奇怪,他方才同殷栩下棋,因白日舟车劳顿,屋内又尤其的暖和,下着下着竟然睡着了,但甫一醒过来,便是这样的情况,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伸手去探茶壶,好在茶壶还温着,抬手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单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