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吉、多尔衮、豪格等满洲亲贵站在营口城北门城楼上,远远的望着南面的码头。在那里,剩下的明军正在做最后的撤离。
虽然这里距离码头有些远,中间还有许多地方被建筑物遮挡着,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明军的部分动向。但是仅凭借着这些建筑缝隙中看到的明军动向,这些从小厮混在军中的满人亲贵们已经确认,这只明军的确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只军队在什么时候最容易被击败,只要稍稍有些军事经验的将士都知道,在撤退时的军队最容易遭受失败。一只军队在处于进攻时,对于自身的伤亡敏感度是很低的,因为此时士兵会把注意力集中于对面的敌人身上,而不是观察自身周围的环境。
但是当一只军队开始撤退时,士兵的注意力就会集中于自己的周边环境,这个时候哪怕是最小的伤亡,都会在士兵的感官中被放大,最终他们不是被敌人的攻击所击败,而是被自己的想象所压垮。
用恐惧动摇敌军的心理,然后以小部队击溃敌军的战术,对于这些满人亲贵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以这种战术击败了诸多优势敌人,特别是人数众多的明国军队。
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一只部队在撤退时应当表现出什么样的面貌,基本上都是心中有数的。虽说此前明军为了撤退故布疑阵,连昂贵的大炮都没有搬走,使得一直监视城内的动静的清军直到今天一早才发现问题。
但是在多尔衮等满清宗室大将的调配下,清军反应极快的向营口城发起了攻击,轻松的夺取了没人防守的营口城墙。可是在清军这样的尾随压迫下,这最后撤离的明军小股部队依然有条不紊的撤往了码头,没有出现任何的崩溃状况,这就相当的让人震惊了。
直到亲眼看到这只明军撤退时的表现,这些满清的宗室大将方才理解,为什么劳萨等人在耀州城下会拿不下一只人数相差不大的明军,让这只明军硬生生的突破了清军的围追堵截,安然返回了营口。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退守码头,然后从容不迫的登船撤离。这只明军完全是把撤离当做了一次郊游,没有人脱离自己的岗位逃亡,似乎他们笃定自己总能登上身后的船只的。
虽说营口的街道并不狭窄,但是那些同街道平行的运河却把码头和城市分为了两个部分,清军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发挥自己的人数优势。明军只要用小股部队封住路口,就能阻碍住清军大队人马的进攻。
而最让清军感到忌惮的,还是停靠在码头附近的明军军舰,现在成为了海上的浮动炮台,虽然这些军舰的底层重炮无法射击岸上的目标,但光是上层的火炮就已经足以封锁住码头附近的街区了。
明军的小股部队加上这些军舰上大炮的支援,把急于抢功的几队清军打了个几近覆灭后,之后的清军将士就开始束手束脚,再无人敢冒险上前去领教明军舰炮的威力了。
能够对付明军舰炮和街垒的,自然就应该是清军的火炮。但是明军丢弃在城内的火炮都已经被破坏,而清军自己的火炮因为过于笨重,想要将之运入城中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就连多尔衮自己估计,当自家的大炮运入城时,估计这些明人早就上船离去了。
为了把这股明军留下来,多尔衮和部下们不知费了多少脑子,但是就在快要接近成功时,明人却不声不响的撤离了。这种最后一刻翻盘的挫折感,让多尔衮心中甚为难受,一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在他身边的其他满人宗室大将,此刻心情也都是非常恶劣,他们同时也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之中。督促部下进攻,则无疑就是让他们去送死。但是就这么站在一旁目送明人远去,满人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就要落幕了。
义州之败还可说是偶然,营口这一仗又该如何去遮掩呢?沮丧、挫败和对未来的担忧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蒙蔽住了这些满洲亲贵的心灵。就连黄台吉此刻也难以说出任何激励部下们的言辞了。
和身边这些满洲亲贵们相比,黄台吉心中还多了一层担忧,那就是从这一仗中看到的明朝国力的恢复。在过去,虽然大家都知道明国富庶无比,但是官吏贪婪、将领无能、士兵胆怯,同样也是明国的痼疾。
就算是明人所称道的,国泰民安的万历朝,明军普通将士的铠甲和武器也是有不少老旧而不堪用的。而到了天启朝,京城兵部管理的武器工坊打造出来的刀剑,居然连祭祀用的牛都杀不死,大明军队的武器铠甲还不及刚刚从深山老林中走出的女真人更为精良,这也是殊为可笑的笑话了。
但是在今日,在满人眼中极为出色的火炮,明人也能够毫不迟疑的毁坏丢弃,而优先保住将士们的性命,这在过去的明军中是不可想象的。毁坏军械和军用物资,在明军中可是重罪,所以明军宁可把这些东西完好无损的留给敌人,也是不肯自己动手毁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