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宁城又降温了。」
……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顾自地给霍抉说着每天发生的事。
那种心情对霍抉来说很微妙,既渴望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有时觉得孟染愿意跟自己分享日常,那他还有机会。
有时又觉得,善良温柔的她或许只是不想拒绝得太直接,让彼此慢慢发展成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
霍抉猜不透,最后也放弃了去猜,两人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就这样平和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期间霍抉去申请了国内的移民资格或是永久居住签证。
有傅氏集团这个产业在名下,加上父母原本就是中国人,这样的申请通常不会很困难,可移民官看了霍抉的资料后皱了皱眉,问:
“你曾经上过少年法庭?”
“是。”
“还在Juvenile Detention Center(少管所)待了6个月?”
霍抉轻轻吸气,仍平静地承认,“是。”
17岁那年,他亲手结束了自己和母亲的噩梦之源,做了自己命运的侩子手。
有时霍抉也会自问,如果七年前知道自己未来会这样喜欢一个女孩,害怕她知道那些过往而放弃他,他还会不会那么做。
可答案依然是,会。
他永远不会后悔身上曾经溅过的血。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霍抉等着孟染的决定,直到这天早上醒来,他没有再和平时一样收到她的微信。
但是收到了贺善之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孟染已经到了纽约,画展将在后天开始。”
霍抉有些意外,在网上查了下,果然,SZ画廊的春季国际巡展后天晚上在纽约美术馆举行,官方还特别介绍了孟染的屏风画,很多人都留言表示出了兴趣。
可孟染之前半点都没跟他提要过来的事。
翻看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是她发来的——
「咪咪好像已经习惯没有你了。」
之前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结合眼下的情况再看,倒仿佛是她温柔又善意的暗示。
恍然间。
霍抉好像知道了孟染的选择。
三月的费城,温度稍稍有些回暖,但经常还是阴雨绵绵。
傍晚6点,左洋给霍抉打来电话,说阿丘今天过生日,问他要不要去喝两杯。
其实他们并没有抱希望霍抉会参加,毕竟他从就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让人意外的是,这次他竟然答应了。
在中午收到贺善之的消息后,霍抉的煎熬也得到了解脱。
回到费城的这些日子他始终无法融入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心还留在宁城,留在孟染身上,迟迟收不回来。
可现在,他觉得主动也好,强制也好,他都应该慢慢尝试去回归过去的生活。
阿丘的生日会就在13街中段,自家开的小酒馆里。
他们在室外拼了两张桌子,桌上摆满啤酒,霍抉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来,“抉哥。”
不再是傅修承后,霍抉连穿衣都不再那么刻意。
脱掉矜贵的西装,衬衫,他穿着随意的黑色冲锋衣,整个人还是很冷淡。
他坐下抬了抬手,阿丘马上拧开一瓶啤酒递给他,兴奋地说:“哥,你来我真的太高兴了。”
霍抉参加了他的生日会,这事儿足够阿丘在13街这帮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面前炫耀几年。
连左洋都嫉妒了,闷闷不乐,“我生日在宁城过的,哥你就叫了只猫来陪我。”
众人笑喷,后又觉得意外,“抉哥养猫?”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左洋解释:“不是他的,是嫂子的。”
文件袋的事霍抉没跟任何人提,所以左洋现在还不知道他和孟染也许已经结束的关系。
一帮人听到怔住,看看霍抉,再看看左洋,纷纷张大嘴,“……靠,我们有嫂子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曾经让自己无比满足的称呼时,霍抉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下。
他没说话,只安静地喝着手里的酒。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左洋绘声绘色地跟大家描述他和孟染是怎么认识,怎么追求的过程。
一幕一幕,像是在帮他回忆那些过去。
甜蜜,却也疼痛。
生日会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好在酒馆门口就有遮阳伞,几个人合力移过来,又继续听左洋说霍抉在宁城的事。
只有霍抉,听着打在伞蓬上的滴答雨声,思绪无法控制地蔓延。
记得他们在小渔村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她拼命把自己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记得他去画室接她那天,也曾对她说,不会再让她淋雨。
霍抉拿出手机,下意识地去查看宁城今天的天气,发现是晴天后又忽地想起——孟染现在在纽约。
地图上来说,他们其实已经隔得很近了。
可他们或许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距离。
“……你说半天,嫂子究竟长啥样?多漂亮啊?”一群人这时嚷嚷着问左洋。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蓬上,左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呛了出来。
阿丘拿纸给他,“快说快说,别吊大家胃口!”
“嫂子她……”远处雨幕模糊,左洋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喃喃说,“皮肤很白,头发很长,穿杏色的大衣,系格子围巾。”
有人发现了巧合,“左洋你是不是随便路上找个人就在这乱吹?”
“我没有。”左洋视线直直落在某个方向,语气有种难以置信的懵,“真的是嫂子!”
霍抉原本以为是左洋喝多了说的醉话,可当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奇地落在他身后,好像在看着什么时,他微微怔住,坐直。
而后——
缓缓转过了身体。
酒馆的霓虹灯往雨幕里投映斑斓的颜色,地面漾着一层温柔的流光,街道不断有游客和行人经过。
而他思念到极致的人,就那样撑着伞,安静地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