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安想不到。
他没再说下去,丢下辞职信转身离开。
只是人还没走出办公室,兜里的手机就急促响起来。
周屿安随手接起,听到里面传来的话后,先是露出一抹微妙的讶异表情,而后才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霍抉。
和几个月前订婚宴现场那个隔着人群的对视一样。
霍抉朝他很轻地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
周屿安接到的电话是沈睿打来的,说沈榕刚刚忽然被警方带走。
原因是,涉嫌杀人未遂。
两个多月前,傅修承的游艇突然离奇在海面出现故障,导致他落海失踪。
周屿安虽然早猜到这件事也许和沈榕有关,但他一直不明白傅修承为什么要上那艘游艇,以后来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那么容易被骗上去。
除非——
他明知故上。
故意配合沈榕演一出戏,从而拿到她犯罪的证据,让她无法翻身。
如果真是这样,
这个人的疯狂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
毕竟那样的情况,稍有偏差,生死便在一线之隔。
周屿安平静地挂了电话,不以为然地看着霍抉,“你觉得会影响到我什么吗?”
霍抉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他面前,把手里折好的纸鹤插在他前襟口袋里,无声地笑了笑,“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
对霍抉来说,游戏玩得太快就不好玩了。
只有出其不意,不断堆积的疼痛才最致命,也最愉悦。
当所有人、包括沈榕都以为他已经放下或者是玩够时,当沈榕沉浸在自己即将复出的纸醉金迷妄想里时,霍抉的围堵才正式开始。
他声音像恶魔的呢喃,周屿安的心脏剧烈跳动,但理智让他最终冷静下来,冷冷丢掉他塞过来的纸鹤,离开了办公室。
沈榕被秘密带走的消息不到一个小时就在圈子里悄悄传开。
上午还风光地挂在热搜上,营销号们疯狂吹嘘豪门太太复古女星的美貌颜值,才几个小时不到,风向突变。
热搜突然空降沈榕被警方带走的话题,迅速超过了昨晚的复出宴会,后面跟着红色的爆字,显得格外讽刺。
周屿安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傅家的整个律师团都已经到场。
周屿安走进去,看众人一脸凝重神色,似乎很棘手的样子,皱眉问:“怎么了,证据很足?”
其中一人看着周屿安欲言又止,旁边几个也是低着头不说话。
周屿安觉得奇怪,“有事就说。”
沈榕干出任何离谱恶劣的行为他都不会意外,有什么好开不了口的。
一个和周屿安还算熟的律师张了张唇,走到他面前,指着里面的一个房间小声道:“周律师,您女朋友……也在。”
周屿安不可置信地皱起眉,“你说什么?”
“我说,您女朋友,孟小姐正在里面录口供。”
“……”
周屿安脑中轰地像是有什么炸开,他马上问:“以什么身份被传唤的?”
“证人。”律师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受害方的证人。”
“……”
周屿安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绪飞回几十分钟前跟傅修承对话的办公室。
当时他意味不明地笑,说——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
所以,自己应该知道什么?
或者说,自己还被隐瞒了什么……
周屿安稍稍往里走了些,看到透明玻璃里,两个警察在孟染对面坐着,时不时会问一些问题,孟染回答后,他们一笔一画地记录在本子上。
周屿安看不清那些文字,但有种莫名的预感,那上面的内容,也许正是傅修承将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就在口供室外站着,眼前的画面逐渐被拉远,又虚晃地拉近,他脑中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试图缓冲待会可能带来的冲击。
身后忽然传来懒散的脚步声,“周律师这会儿是不是在想,你的女朋友怎么会成为我的证人。”
周屿安转身。
其实他已经有些无法平静了。
但还是强自镇定,“我没空想这些,配合传唤是每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
霍抉摇摇头,笑:“真是好正义。”
声音刚落,口供室里的清丽身影站起来,应该是录完了口供。
两个男人的视线同时都落了过去。
房里,孟染起身那一刻,觉得有些恍惚。
虽然之前假想过这样的可能,但当现实真的摆在眼前,她还是无法相信,在这样一个法治社会,还会有人这么猖狂,因为利益去想要另一个人的生命。
她回答完所有警察提出的问题,松了口气走出门,却猝不及防看到站在门口的傅修承和周屿安。
孟染以为自己会不知所措,但很意外,她出奇的平静。
或许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那些无法说清的羁绊和隐瞒,最终竟然由两个月前的一桩案子牵了出来。
她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孟染表情很平静,对霍抉说:“我录完了,如果还有需要了解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说完又面朝周屿安,“你也一样。”
一碗水端平,没有任何偏倚。
说完这句话,孟染便从两个男人中间穿过去,离开了派出所。
周屿安没去追,他用最大的理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朝走出来的警察说,“我是沈榕的律师,能不能查阅证人的口供。”
警察有些莫名,“周律师,所有资料进入诉讼阶段才可以申请调阅,你怎么……”
是啊,周屿安想自己也是疯了,明知道不可能,他却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
“给他看吧。”霍抉忽然开口,“我允许周律师现在看,看清楚。”
现场气氛变得微妙,律师团们面面相觑,用眼神表达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程序,警察也皱着眉:“这怎么——”
霍抉打断他:“有任何后果我自负。”
“……”
警察已经察觉出这两个男人之间一些不寻常的气氛,眼下受害方既然愿意把证词给对方律师看,警察便也没再坚持,把刚刚记录下来的内容交给了周屿安。
周屿安接过来,关节微动,打开扉页。
他视野里映入整页内容。
黑色的中性笔,白色的纸。
明明写得很清楚,可不知为什么,周屿安的视线却变得逐渐模糊。
甚至看到最后,他好像已经不认识上面的字。
“11月3号晚上8点左右,因为我丢失了一只重要的画笔,所以去海边找。”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礁石下面,只有微弱的呼吸。”
“我将他扶回家后,他的脉搏忽然停止跳动。”
“我给他做了很久的人工呼吸,他才苏醒。”
……
警方录口供会要求证人讲述所有的过程,一丝细节都不会放过。
也正如此,周屿安通过这页纸,仿佛情景再现般,看到了傅修承和孟染曾经度过的那一夜。
她救了他,给他做人工呼吸,给他换衣服,甚至牵着手陪了他一晚。
周屿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看完后面的内容的。
只知道读完最后一个字时,耳边好像有冰冷的海水在呼啸,他从头冰到脚。
“我曾经说过我很公平,先来后到。”霍抉平静地落下声音,“周屿安。”
他第一次正式喊他的名字,像在宣告这场三人游戏的结束。
“你才是那个后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