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个府兵仍然围在寺院门前。
几个带头的队正一起走到赖守忠身后:“将军,我们今天不是来救出长史的吗?”
赖守忠咬牙看了看身后的府兵,大步跟进寺院,扑通一声对着长史的背影跪下,抱拳道:“长史被奸人诬陷,守忠不能坐视不管,今天违抗军令也要救出长史!请长史随守忠离开这鬼地方!”
他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寺院门前,外面满脸茫然的府兵找回了气势,人群又发出了鼓噪的声音。
长史停下脚步,背影晃了一晃,转头,抬起手指着赖守忠:“赖守忠!擅离职守,违抗军令,按军规怎么处置?”
赖守忠倔强地望着长史,大声道:“守忠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西州,等救出长史,守忠就去向都督认罪,要杀要剐,随都督处置!”
长史气得发抖,想怒骂赖守忠,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声悲凉的叹息。
他的目光掠过怒发冲冠的赖守忠,落到一身青袍的魏明肃脸上。
两人的视线在一片刀剑的寒光中相撞。
魏明肃一脸漠然。
长史脸色灰败,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魏明肃,好胆量!你就不怕老夫一不做二不休,让赖守忠和外面的府兵把你砍成肉泥吗?”
寺院里和寺院外面的人听到这句,全都变了脸色。
赖守忠面露激动之色。
府兵们握紧腰刀。
魏明肃的亲随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都护府的府兵擦了擦冷汗,紧张地后退几步。
魏明肃看着长史,泰然自若道:“长史不会下令。”
长史冷冷地道:“魏刺史凭什么这么肯定?”
魏明肃道:“凭魏某来西州之前,看完了都督和长史这些年送往长安和洛阳的折子,凭魏某到西州的第一天,都督和长史迫不及待地把郡王的案子交给魏某。”
长史脑中轰的一声,呆在了原地。
原来那么早。
魏明肃来西州之前,已经通过折子了解了西州的局势。而且从他和都督把武延兴的案子推给魏明肃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人就透过他们的傲慢看清他们的软弱,摸清了他们的底线。
长史心头一阵发凉。
“绑了他,送去都护府。”
长史沉默了片刻,看向赖守忠身后的府兵,命令道。
府兵都愣住了。
长史指着的人是赖守忠!
“长史!”赖守忠腾地站了起来,拔刀指向魏明肃,“长史,魏明肃不过是个小人罢了!您在西州一呼百应,兄弟们都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住嘴!”
长史阴着脸厉声喝道。
假如下令抓人的是魏明肃,会更激起众人的愤怒,外面的府兵早就提刀冲进寺院,但是动怒的人却是威望极高的长史,府兵看长史铁青着脸,不敢迟疑,走上前,请赖守忠交出腰刀。
赖守忠看着长史,目光愤恨。
长史已经转身拂袖而去。
都护府来的府兵走到魏明肃身边,脸色尴尬,问:“魏刺史,您看如何处置赖守忠?”
魏明肃抬头看了一眼寺院后的高塔,道:“西州军务,魏某就不越俎代庖了,交给都督处置。”
府兵不由惊愕。
他不是寻常的府兵,不然都督不会派他来寺院观察魏明肃怎么解决赖守忠。刚才他仔细思索,明白了魏明肃逼迫长史露面的用意,赖守忠大闹寺院,救不出长史,还将长史置于险地。长史肯定也看出了魏明肃的诡计,怕他有后招,拒绝离开,下令绑了赖守忠。
长史主动交出了军权。
魏明肃可以趁机插手西州军权。
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退了一步。
府兵暗暗松了口气,道:“赖守忠公然违抗军令,小的这就押他去见都督!”
……
寺院门前的对峙结束得很快。
卢华英看着魏明肃骑马赶了回来,不一会儿,几个僧人穿过院子,站在塔下,朝塔上的人挥手示意。
同进笑道:“好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众人于是下塔。
卢华英走过院子时,肩膀上忽然一痛,一颗石头掉下来,落在她的靴子前面。
旁边的土墙上传来一个男子带笑的声音:“三娘!三娘!”
卢华英抬起头。
墙上伸出一个脑袋,柴雍趴在墙头上,黝黑的脸上蹭了几道黄土,冲着抬头的她咧嘴一笑。
他皮肤黝黑,长相像西凉人,一笑起来,那双清亮眸子越发显得明亮生动,笑容灿烂,像一轮渐渐升起的朝阳,晴空万里,一片光明。
卢华英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土墙下面。
“三娘,总算见到你了!”柴雍伸长脖子和卢华英说话,“你还好吧?”
卢华英道:“我很好,柴世子,我哥哥和嫂子在哪里?”
柴雍小声道:“他们和五郎在一起,你放心,他们也很好,就是担心你。”
“请你转告他们,不用担心我。”
“好!你也不要担心他们,有我和五郎在,三娘,我……”
柴雍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僧人的惊呼声,一群僧人走了过来,劝他下去。
他顿时有些悻悻,冲卢华英扬了扬眉,跳了下去。
“卢三娘!你在干什么?”
阿福跑了过来,警惕地看着卢华英。
卢华英没有瞒他:“我和柴世子说了几句话。”
阿福皱眉道:“你不能随便和别人说话,快回房去继续写《丹经》!”
几人回房,卢华英刚刚坐下,阿福立刻把笔塞给她,抽出怀里的黄纸,拍在案上:“快写!别想偷懒!”
卢华英翻开他拿出来的黄纸,轻声道:“这些要重写。”
阿福低头一看,几张黄纸全都黑乎乎的,看不清字,刚才他收起黄纸时没注意,把刚写的一张墨水还没干的纸塞到了中间,墨水透过纸张,一摞写好的黄纸都染黑了。
卢华英没有说话,低下头,开始重写。
阿福看着黄纸,脸皮涨得通红。
同进走过来,对阿福道:“你下次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