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莲华颓丧地低下小脑袋。
她救不了芸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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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走了,抱着小包袱,闷不吭声的,连眼睛都似乎失去了光彩。傅班坐在书房里,翻开面前的书。
还没看几页,又合上,换了一本,然后又换了一本,又换了一本。
看不下去。
男人站起来立在窗前,他盯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看了很久,才拿放挂在木施上的披风出门。刚出锦衣卫所,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小娘子。
傅班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问,“你怎么没走?”
扶莲华抬起头,小脸被冻得苍白,她小小声的嗫嚅,鼻头被冻得通红,“我不记得路了。”
扶莲华是问着路过来的,现在天冷了,路上人也少了。尤其是锦衣卫所这里,更是人烟稀少。扶莲华正等着有人路过能问路,傅班就出来了。
“跟着。”傅班朝扶莲华抛下那件披风。
扶莲华懵懵懂懂地接住,然后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撞到前头的傅班。
小小软软的一团东西撞上来,傅班身形没动,反倒是将扶莲华给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唔……好硬。”小娘子嘟囔了一句,额头被撞得通红。
傅班喉头一滚,也不转身,径直朝前走。
扶莲华噘了噘嘴,乖乖跟在后面。
初冬尚未落雪,只有昨夜的一点雨覆在地面上,扶莲华努力踩着前头男人落下的湿脚印,跟在傅班身后,拐进一个小巷子。
小娘子极乖巧,不仅生得软,性子也软,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进入没有一个人的暗巷里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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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阴暗狭窄,只够一人通行。
傅班的眼前从明到灭,昏沉不辨。
扶莲华第一次走这种巷子,她有点害怕。她想起来哥哥给她讲的睡前故事,说天黑的地方都藏着鬼,那些鬼专吃人的胳膊啊,腿啊。有些还喜欢啃脑袋,那种“咔嚓咔嚓”连头盖骨都不放过。
扶莲华面色煞白,她快跑几步,一把攥住傅班的宽袖。
男人脚步一僵,然后缓慢朝前去。
若是仔细看,可以看到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同手同脚的姿势。幸好巷子暗,没有人看到。
扶莲华亦步亦趋跟着,她忍不住道:“你真厉害,都不怕鬼吗?”
傅班静了一会儿,道:“不怕。”
扶莲华觉得他更厉害了。
虽然他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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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了一段路,等扶莲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卫国公府门前。
她松开攥着傅班宽袖的手,男人一句话不说,已经转身走了,临走前又憋不住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别人让你跟着走,你就走。”
扶莲华呆了呆,有点委屈,“是你让我跟着你走的。”
傅班:……
傅班高大宽阔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幽深无光的巷子里,扶莲华伸手扯住身上的披风,又嘟囔了一句,“好像是个好人。”然后又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跟的。”
可惜,男人已经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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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班一路回到锦衣卫所,正准备踏进去,眼前突兀出现一个大红包。
方才送扶莲华进来的那个锦衣卫笑眯眯道:“大人,恭喜您。”
傅班:……
傅班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他转身就走。
锦衣卫疑惑皱眉,难道是红包给的太小了?可是大人连拆都没拆开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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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班马不停蹄进了宫,去的是掖庭。
掖庭里关着的都是罪奴,干的都是最下贱的活。
像梁含芸这样的人初入掖庭,自然是要受好一番苦头的。在这里,人性被压抑到最深,这些平日里低贱的像狗一样的人在看到梁含芸这样的人时,自然忍不住要好好虐待一番。
“咱们掖庭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就算是妃子都来过好几个,你一个县主还想摆什么臭架子?”
梁含芸身体虽不错,但掖庭内没有炭火,她又一连三日没有进食,只吃了几口外头的雪水,现在整个人虚弱至极。
傅班到的时候,梁含芸正被管事的从床上拉起来,让她去干活。
他站在那里,看到了梁含芸的样子。
曾经烈焰如火的少女变得苍白麻木,眼瞳之中的傲气只那么短短几日就被磋磨了个干净。
她垂着头,像一块没有了生气的枯木。被人从床上拖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也丝毫不反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动。
傅班没有进去,他只是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掖庭管事道:“别苛待。”
其实傅班与梁含芸根本就不熟,甚至可以说是连面都没怎么见过。他作为圣人的杀人工具,对做好人好事这种事一向是不屑的。可只一想到今日小娘子那双蕴着泪的大眼睛,他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管起了这件闲事。
掖庭管事不知为何傅班会对这位曾经的真阳县主感兴趣,可既然是傅班说的话,她自然是要听的。
如今朝中局势,没有人比他们宫里人更明白。
除了六皇子党,这位一直没有站队的傅班大人才是圣人眼前真正的红人,最贴心的那种。
“是。”掖庭管事恭谨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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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路被人盯上了,他暂时无法出去寻他家公子。而为了避免暴露,京师内的暗桩也不能擅动。
青路心急如焚,公子现在一定过的很苦。他从小就跟在公子身边,公子离了他,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京城兴宁伯爵府外庄。
倒插着几棵枯枝败叶的窄小院子里,只一间正屋并两间厢房。正屋前挂着半旧厚毡,窗户上糊着纸,又上了一层厚毡,用来抵挡寒风。
屋内燃着炭盆,陆婉吟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自己绣墩上的扶苏。
男人身上的女装还没换下来,他单手扶额,歪头看她,风姿绰约,宛若神女。
可这是她的屋子,他一个男子大剌剌的进来不说,还随地就坐,当这是他的卫国公府吗?
陆婉吟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救了一个大麻烦,而现在,她居然还把这尊大麻烦请进了自己的宅子。
请佛容易送佛难,她怕自己这是要栽了。
“扶苏公子。”
“不,”扶苏打断陆婉吟的话,“我现在是你的宝宝。”
陆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