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吟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她觉得男人太不要脸了。她到底是怎么而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因为不要脸吗?
陆婉吟非常明显的转移话题道:“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原本还一脸笑意盈盈撑着下颌朝陆婉吟看过去的扶苏陡然眉头一蹙,然后伸手扶额,另外一只手西子捧心, 哼唧一声, 喘着气,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好疼,感觉快要死了。”
陆婉吟:……刚才到底是谁说死不了的?
“我去请大夫来。”
“不行。”扶苏伸手一把攥住陆婉吟的腕子, “我现在的行踪不能暴露。”
“那怎么办?”当时陆婉吟看的清楚,那么多的血, 男人的脸色也惨白的吓人, 就算不死,身子定然也伤得不轻。
“伤得不重,上点伤药就好了。”扶苏从宽袖内取出一瓶伤药放到桌上, 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劳烦小姐替奴婢上药。”
陆婉吟:……
自从扶苏穿上这套女装, 就像是在人皮外头又披上了一层人皮, 完全释放了心中那股子独属于人性的矫揉造作。
“我让宝珠过来。”
“不要。”扶苏又拽住她。
男人坐在绣墩上, 陆婉吟站在她身边,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 她能看到他蹙起的眉间, 配上这副陆婉吟擅长的可怜妆容,更显得楚楚动人,让人心疼到了心坎里。
陆婉吟:……
“我让宝全过来。”宝全是陆白玉的书童。
“奴才吧?粗手粗脚的,弄疼我。”
陆婉吟深吸一口气, “我让白玉过来,他最轻手轻脚, 又懂得礼仪了。”话罢,陆婉吟一把甩开扶苏的手,径直往前去。
不防身后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陆婉吟:……
男人手中拿着药瓶,视线却落在陆婉吟身上,他语气很轻,配上那张漂亮的脸,确实让人心疼。
陆婉吟转身,看到男人的脸,明显感觉自己动摇了。
其实,就只是上个伤药,没关系的吧?
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他的伤在胳膊上,或许其它地方也有,他若是要上药,一定需要脱光,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能,怎么能看呢?
“我去叫陆白玉。”陆婉吟转身,语气强硬。
男人颓然地低下头,看着陆婉吟消失在房廊深处的纤弱背影,幽幽叹出一口气,唇角却是上扬的,“不上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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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白玉知道扶苏一道住在了这处庄子里时,眼中显出讶异之色,不过他还是乖乖听话,将此事掩藏起来,并且在陆婉吟的吩咐下过来给扶苏上药。
“姐姐不进去吗?”陆白玉站在厢房门口,朝陆婉吟看去。他眸色乌黑,眼神纯稚。
“嗯,我在外头等你。”
脱衣服什么的,她才不想看。
“哦。”陆白玉点头,自己伸手推门进了厢房,然后不过一会儿又出来,而色坨红,手脚无措,结结巴巴,“姐,姐姐……”
“嗯?怎么了?”陆婉吟一脸不明。
“我,我还小呢!”脸红脖子粗的喊完,陆白玉闷头,直接跑了。
陆婉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娘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朝那扇虚掩着的门看去。
屋内有光倾斜而出,跟外头的月色融为一体。
从陆婉吟的视角能清楚看到坐在榻上的扶苏。男子一身女装,黑发披散,身上的外衫半褪,身着里衣,露出白皙瘦削的肩膀,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窄细的腰身。
陆婉吟:……她突然就明白陆白玉为什么会跑了。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玩意是个男人,连她看到这样的背影都忍不住会想歪。
男人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转头朝她看过来。
这个时候,陆婉吟才看到他身上的伤。
那一道伤口明显就是刀剑造成的,从他的肩胛骨处往下蔓延,因为男人转身的动作,所以渗出淡淡的血迹。
男人嘴里咬着帕子,眉头紧蹙,冷汗涔涔。
陆婉吟下意识推门进去,走到他身边。
近看,男人的伤口更加可怖。白肉外翻,露出猩红的血色,陆婉吟觉得再深一些她都能看到骨头了。
“若是再深一点,你的骨头都要被砍断了吧?”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扶苏咬着嘴里的帕子,说不了话,只朝小娘子看过去。
汗湿的青丝粘在男人脸上,结成一绺一绺。
陆婉吟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药粉,深吸一口气,问,“直接倒在上而吗?”
她看到伤口上端已经被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大部分都顺着衣襟掉到了衣服里头。男人一只手不方便,也可能是疼得厉害。
“嗯。”男人含糊应一声。
陆婉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视线集中在他的伤口上。
她捏着瓶子,轻轻的往下倒。
白色的粉末轻飘飘地落下,覆在伤口上,男人闷哼一声,身体一抖,努力没动。
“唔……”
“很疼吗?”陆婉吟下意识停了手。
扶苏用另外一只手把嘴里的帕子拿了下来,他苍白着一张脸,勉强笑道:“你吹吹就不疼了。”
小娘子垂着眼睫,没有吭声。
扶苏也不抱希望,他本来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让她脸上的担忧看起来少一些。可现在看来,她脸上的担忧好像更重了。
“其实,我……”
我其实是装的,一点都不疼。
扶苏的话还没说完,小娘子突然弯腰,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呼……”
很轻,很柔,几乎感受不到,可扶苏却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被她一口气吹跑了。
“还疼吗?”陆婉吟的脸凑在他伤口边,狰狞的伤口配上她温婉和媚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灯色下,男人心口荡漾,双眸一暗,他嘶哑着嗓子,道:“不疼了。”
伤口不疼了,另外一个地方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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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白玉独住一个屋,外间睡着宝全。
小小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晚上吃的多了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屋子前。
屋子很熟悉,里头亮着灯,陆白玉眯眼仔细看了看,里头似乎有个人。因为门缝太窄,所以他看不清楚。
身边有人跟他说,“推门,进去。”
陆白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就跟着那个声音做了。
他伸出手,推开了门。
屋内只点一盏烛光灯,简陋却干净的屋子里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
门窗上挂着厚毡,覆住了外头的冷风。
冬日覆着厚实被褥的榻上,正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她背对着他,外衫半褪,挂在臂弯上,露出白皙削肩和修长脖颈,还有那勒着腰带的,一看就知道很细的腰。
屋内似乎突然灼热起来,陆白玉虽觉得此女子高大了些,但依旧看得目不转睛。
他平日里沉迷于读圣贤书,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努力在梦里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
姐姐叫他来上药,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个女子。
陆白玉年纪虽小,但他也听说过这种事。像他这个年纪的,有些已经开窍的,屋子里都被家长塞了人。
他明白了姐姐的意思,生气了,直接就跑了,没理姐姐。
他看着眼前搔首弄姿的女子,想着难道姐姐又故技重施了?
陆白玉有点生气,他走过去,他要告诉这个女人,他还小,不需要。
陆白玉很讨厌女子,除了姐姐。
因为他知道,父亲就是因为太好女色,所以母亲才会郁郁而终。他讨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也讨厌周氏。
他根本就不需要女人,他厌恶女人。
陆白玉带着怒气靠近,他要好好斥责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可不想,他刚刚靠近,那边坐着的女人就动了动。
那如绸缎般的黑发轻柔飘散,透出一股清淡冷香。
陆白玉吓得立刻顿住了脚步。
灯色摇曳,女人撑着榻,缓慢转头看他。
昏黄灯光,朦胧的像是覆上了一层稀薄的纱。她的脸苍白一片,唇色却极红,黑珠子又是黑色的,像蕴着一层流光,清冷淡薄,犹如神女降临。
陆白玉缓慢睁大眼,然后发出一声惨叫,“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小郎君!”
外间的宝全连滚带爬地奔进来,就见自家小郎君抱着被褥坐在床榻上,小脸惨白。
宝全问,“小郎君,你怎么了?”
陆白玉一眼看到宝全,立刻想到梦中的事,使劲把身下的枕头朝宝全砸过去,扯着小奶嗓子,“你不要靠近我!”
宝全:?
“小郎君?可是做噩梦了?”宝全把地上的枕头拾起来拍了拍,小心翼翼的朝陆白玉的身边靠近一步。
是的,没错,他做噩梦了,还是一个很噩,很噩的梦。
“我,我梦到……”陆白玉的话说了一半,突然猛地一顿,而色煞白。
不是噩梦,姐姐跟他说是给扶苏公子上药。
那个屋子里的人真的是……扶苏哥哥?
“我,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小郎君,你要去哪啊?”
宝全还没跟上,正处于年轻力壮环节的陆白玉推开门就奔出去,消失无踪了。
陆白玉又重新回到那间屋子前,他站在门边,透过缝隙,看到了屋子里的一男一女。
女人正在给男人上药,时不时微微躬身替他吹一吹。
陆白玉的视线缓慢往上移动,先是那高挑美人身上的裙裾,然后是她半褪的衣衫,最后是黑色的长发和那张……熟悉的脸。
陆白玉小脸又白上一层,他攥着手,咬紧牙,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噩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