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常年跟在李隆基身边的高力士会提起。
李隆基听后也想起了当年的事,当年李俨是噙着泪花儿来找他的,说是有要紧事必须跟他说。这也证明了李俨十分信赖他这个祖父,觉得他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所以梦见那般荒诞可怕的事以后第一时间便来找他。
李隆基重新闭上眼靠在御座上,不知在思量什么。
朝中上下也都是安分至极,没有人敢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当靶子。
不管父子间亲不亲近,中年丧子总不是什么快活的事,千万别让李隆基在这种时候注意到自己才是正理。
太子李瑛当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与南朝那位有名的昭明太子相差无几,还效仿昭明太子办了《两京文选》。
没想到最后居然连英年早逝这件事都随了前人。
虽然太子李瑛这些年没什么一展才能的机会,不少文人墨客还是纷纷写起了哀悼诗文,纷纷为大唐痛失贤明储君悲伤不已。
一夜之间仿佛满长安都是曾被太子赏识过的读书人。
这段时间李隆基还是歇在兴庆宫那边,鲜少回大明宫去。
杨玉环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她已陪他走出几次丧失亲近人的伤痛,情分自然和旁人不同。
李隆基看着杨玉环年轻美丽的脸庞,握着她的手说道:“宫中已数年不曾有子嗣出生,你我恐怕也很难有孩子,是我有愧于娘子。”
杨玉环温言笑道:“能得夫君恩宠,玉环已不胜欢喜,再无旁的奢求。”
两人在兴庆宫中多以夫君娘子相称,可李隆基到底是皇帝,杨玉环既然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便不能想太多,平时都是顺着李隆基的意思当多解语花。
李隆基看着她堪称绝世的笑颜,十分动容地把她拥入怀中,说道:“皇孙年初已经娶妻,我打算立皇孙为储君,皇孙为人至孝,日后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李隆基都这般说了,杨玉环自然回以满面感动。
至于李隆基是不是真的在为她考虑,杨玉环并没有去深究。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应对李隆基,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父亲早逝,少年时都是依附在官职低微的叔父家中生活,除了李隆基的宠爱之外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左右李隆基的决定。
比起选那些曾称她一声“嫂嫂”或者“弟妹”的人当太子,选皇孙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储君之位空着不是什么好事,太子李瑛葬入皇陵以后,李隆基便正式让李林甫拟旨让皇孙李俨入主东宫。
居然是立皇孙为储君!
李隆基这道诏令让许多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人一下子都偃旗息鼓了。
李俨接到这道旨意的时候依然很平静。
当初向李隆基哭诉噩梦这一招是他们几个知情人商量出来的,挑的是在祭天之后的日子,从时机到地点都是精心计算好的,他付出的只是自己的眼泪。
当时李泌就给他分析过,假如一切没能改变,李隆基想起这件事时也会对他多几分优待。
那时候李俨没想过真的会用上这份“优待”。
结果年后李泌又悄然让人给他送了信,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李泌给的提议从不会让人为难,只是让他顺从本心,把自己的悲伤尽情宣泄出来就好,哪怕是在李隆基面前失态也不要紧。
直至拿到李隆基册封他为储君的旨意后,李俨才意识到李泌把李隆基的心思拿捏得有多准。
这样的人其实有些可怕。
算下来李泌也才二十出头,很难想象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俨恍惚又想起幼年时的事,那时候三娘和李泌都是神童出身,读书比寻常人快得多,时常一起讨论书中内容。他学得慢,有些着急,便在夜里点了灯熬夜苦读,一心想赶上她们。
那时候他还不晓得,世上许多人、许多事是你怎么赶都赶不上的。
此时拿到这道旨意,李俨忍不住想:祖父看中的是不是他的平庸?
兴许正是因为祖父并不喜欢太出色的太子,所以才立了他为储君。
毕竟他未满二十,仍只能算在“中男”之列,天资又极其寻常,比起众多已经成年的皇子,他看起来还是只毫无威胁的幼兽,尚能勾起祖父的舔犊之情。
皇孙李俨被立为储君的事很快便传到蓝田县,三娘听了这个消息总算是放下心来。
李俨是皇长孙,向来得李隆基看重,当储君的可能性本就极高,只是事情只要没落定便可能生变。
如今正式的册封旨意总算是下来了。
比起旁人当太子,当然是好友当储君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