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被干涉工作。
但傅西泠的本意,似乎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时芷这样决定:
回去时,傅西泠如果没拿走手镯,她就当之前的对峙没发生过。
如果拿走,就算了。
并且,她坚持认为自己这是在凭理智做决定。
绝不是什么不舍,也绝不是戒断反应。
只不过——
傅西泠这个名字,已经和她的生活勾结得太深太深,总有些微小事物会提醒她想起来这个人。
比如,nt打火机。
比如,台上的小提琴手。
也比如,她的作业。
庆功宴临近结束时,老师在群里点名表扬时芷的作业,说她的分析写得很不错,让其他同学参考学习。
同事又在摆弄打火机了,开盖声音十分清脆,叮铃
时芷暗灭手机屏幕,皱着眉咳嗽。
咳完,她问同事:“你这种打火机,附近有店能买到吗?”-
百叶窗只遮了半扇窗,玻璃窗上凝着雨痕。亲眼在看着时芷在沉闷的阴天里,坐进公司的商务车里。
她走后,傅西泠很烦。
从烟盒里敲出支烟叼进嘴里,想到是在时芷的公寓,又顿住动作没点燃。
时芷脾气实在太差,有某个瞬间,傅西泠特别想一走了之。
但出去购物,回来叼着没点燃的烟把公寓贫瘠空旷的冰箱塞满后,他重新冷静下来。
差不多中午时间,在傅西泠拿着满钻手镯,坐在公寓沙发里思考要不要联系时芷的时候,他开始咳嗽,随后半小时内感觉到身体发寒。
病毒非常一视同仁,激吻过后,傅西泠也跟着中招了。
傅西泠没联系过时芷。
也清楚这种联系没有任何意义。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知道,时芷这趟出差肯定不普通,机会应该挺难得,也挺难临时换人。
她又固执,总是对工作有着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执着和热情。
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干涉了。
再出手,估计他这手镯只能自己留着落灰,再也送不回去了。
有什么话要等她回来当面再谈。
私人医生来给傅西泠看过病,又差去买了药,双份。
时芷如果三天没能康复,回来也可以吃。
天气APP提示,最近几天这边都是阴雨天。
傅西泠想了想,觉得不放心,时芷拼起命来可能真不会顾自己身体。
比国内麻烦些,他花了点时间找关系。
先联系过大伯母,又联系了他小叔,辗转几轮之后,最终找到某位今天能和Morgan团队见到面的长辈。
他大费周折,只托人家帮个小忙,在无意间把医生说最有效的那种药透露给Morgan团队。
傅西泠症状没时芷严重。
当天下午最难受的时候,他回忆着她决绝又冷清的目光,穿着高领毛衣坐公寓楼下的台阶上抽了两支烟。
听私人医生说是他病了,之前联系过的那位姐姐打来电话,表示关心。
也是长辈们都交好的那种关系,从小认识。
姐姐大他十来岁,现在怀着二胎,不好接触他这种流感患者,派了住附近的小表妹过来给他送吃喝和营养品。
说了不用,人还是来了。
小姑娘也是被差使的,最开始估计是没打算下车的,只降了半扇车窗,不情不愿地说着:“傅西泠是吧,我姐姐让我给你送.”
话没说完,人先改注意了。
小姑娘逮着傅西泠看好几秒,然后眨眼,下车,打开车门,把后座上两个巨大的购物袋展示给傅西泠。
一连串问了他特别多问题:“你是留学生么?自己住?听说你病了?用不用我帮你把东西提上楼去?”
反差之大,像双重人格。
傅西泠偏头,闷咳两声。
他一个问题也没答过,只伸手在购物袋里拿了桶果汁:“谢谢。剩下的都给你姐带回去吧,不用怕难交差,我和她电话说。”
“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
“不太想。”
傅西泠道谢,然后往公寓楼里走。
“就这么走了?喂,傅西泠”
傍晚,傅西泠下楼抽烟。
他坐在楼下的台阶上想时芷,烟快抽完时候,送东西那小姑娘又出现了。
这姑娘换了辆红色的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趴在上面,勾下墨镜,特别明显地搭讪着:“傅西泠,找你借个火。”
傅西泠把他手里的塑料打火机丢过去。
人家姑娘嘴撇了撇,下车,拿了支细细的女士香烟,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女生说借火是什么意思。
傅西泠知道。
这要是时芷借火,他得勾着她脖子拿自己叼着那支烟帮她点。
撩完人还得趁机占便宜。
能亲到最好,但亲完,肯定也得挨两下打。
他没说话,小姑娘用塑料打火机点烟,很不满地嘀咕:“看你长这样,不该是木头性格啊,怎么这么不浪漫。”
傅西泠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十八个小时前,在楼上,在时芷那间并不算宽敞公寓的卧室里,他们腻在床上接吻。
没开灯,百叶窗只落一半。
光线朦胧,他在摘掉她的防蓝光眼镜时,刮到她的头发,她略皱眉头的样子很迷人,让他非常想要。
外面风声雨声统统听不见,他们共享着同一副耳机里的音频。
时芷用过某首微色的外文歌撩他做过,他学以致用,录了在南方出差时遇到的回南天里的雨声,播放给她听。
他要带她在一场夜雨里,听另一场雨。
雨声时长他是算计过的,用手取悦她究竟需要用多久,这种事情,他太清楚了。
结束后,时芷撩开耳侧被汗浸湿的头发,听到了第二段雨声音频。
音频里有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然后是他重重的一声呼吸。
很闷,有点色气。
时芷问:“你是在的时候录的?”
傅西泠当时达到目的,笑她思想不纯洁,然后挨打。
边挨打边给她解释,说他只是在下楼梯时,踩到回南天里潮湿的台阶,滑了一下,那声呼吸是脚滑而已。
时芷无语的表情也可爱。
她问他,脚滑,然后呢,摔了吗?
他说摔惨了。
然后听到她夹杂着咳嗽的、幸灾乐祸含义的轻笑声。
他可以浪漫,也可以浪。
但这些的操作对象,只能是时芷。
“喂,傅西泠。”
小姑娘精心打扮过,穿着oversize的棒球服,里面搭露脐装。
混血,很高挑,棕色头发。
粉色墨镜被这姑娘拉到鼻尖,特别自来熟地评价起来:“你这打火机也太逊了吧。”
小姑娘还说了,自己就住这附近,本来就只想着开车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他。
遇见了就搭讪,遇不见就算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很兴奋,眼睛都笑弯了:“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你说对吧?”
傅西泠始终没搭话,只有在人家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叫“谭檬”的时候。
他才多嘴问了句:“哪个‘meng’?”
“柠檬树的檬。你终于开始对我好奇了么?”
傅西泠无奈地摇头。
像在说,你想多了。
谭檬琢磨着什么,思考半分钟,终于算是有点悟到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认识过其他名字叫‘meng’的女生吧?”
傅西泠不置可否。
他把烟沉进几乎喝空的苏打水玻璃瓶里,拎着瓶颈,很随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公寓楼:“回答你下午的问题,我不是留学生,这是她的住处。你姐姐没和你说过我有女朋友?”
谭檬说:“我没问过。我要追你,有什么消息我更愿意从你这儿听,而且你看起来根本不像有女朋友,刚才开车过来时我看你挺郁闷的,是失恋了?”
“失恋不至于,吵架,能哄好。”
之后的两天里,谭檬那辆车厘子红色的车子,像雨后冒出来的蘑菇,几乎是长在公寓楼下的街边车位里。
倒是也不主动上楼纠缠。
遇见傅西泠下楼倒垃圾或者抽烟,人家就降下车窗搭几句话,得不到回应也不生气,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谭檬试图送过傅西泠烟,也试图邀请过傅西泠吃午饭。
被拒绝也不走,自己买了披萨,坐在车里举着披萨吃,边吃边往楼上看。
只有一次,谭檬突然靠近,傅西泠反应很快地退开,提醒过:“流感。”
“可是我愿意陪你一起生病呀。”
傅西泠垂头笑了笑:“我就是这种心态才被传染的,懂了吗?”
他知道,谭檬能听懂。
但谭檬没走,像那种看上橱窗里的玩具就必须要搞到手的孩子,整天晃悠在公寓附近,还说这叫做“以自己为饵”。
到第三天晚上,傅西泠主动下楼,敲敲车窗,把手机递给谭檬。
电话里是谭檬的表姐,依然温柔,但严肃:“檬檬,不许再胡闹,人家是有女朋友的,感情很好的,快点回家去!”
到底不是特别严厉的性子,姐姐加了一句,“回去慢点开。”
谭檬撇着嘴说“知道了”,说完挂断电话:“傅西泠,你不厚道,这种事情叫家长就过分了。”
傅西泠耸肩。
追过他的女生还挺多的,叫家长帮忙挡确实是有点奇怪.
但没办法,时芷快要回来了。
虽然眼下他们的这种关系,他不介意让时芷多来点危机感,多来点占有欲之类的。
莫须有的情人可以有,怡情,但误会绝对不能闹大。
大家庭出来的孩子都不傻,眼前的混血妹妹脑子也够用。
稍微想想也就知道了,傅西泠是不能追、不能惹的人。
谭檬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拿出个盒子,递给傅西泠:“既然这样,我最后送你个礼物吧,也算是对缘分的纪念。”
傅西泠只看了一眼包装:“这个牌子的打火机我有很多,不如你自己留着。”
谭檬有点像姚姚,小公主性子。
一再被拒绝,总是有点挂不住面子的,把盒子往副驾驶上一丢,发动车子猛踩油门走了。
走前,谭檬吸了下鼻子,狠狠和傅西泠说:“你这个人真的很直男也很无聊!”
其他异性的评价,傅西泠不是那么有所谓。
他到底直不直男,无不无聊,时芷清楚就行了。
然后,他听见身后的高跟鞋声。
时芷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和黑色西装裙,衬衫是浅蓝色,单肩背着托特包,两只手都插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她戴黑色口罩,头发仍然很随意地绾着,高跟鞋把时芷的腿部线条拉得更好看。
碎发被风吹动,她嫌痒,抬手把脸侧的发丝理到耳后。
然后那只手没再收回口袋里,对着傅西泠,轻轻一招。
意思是,跟我来。
或者是,给我过来。
傅西泠垂头开始笑。
真正能钓到他的饵料,终于回来了。
两人一言不发上楼。
走到门口,时芷没动,傅西泠拿一直留在他手里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推开门的瞬间,他没回头,凭感觉判断方位,猛然拉住她的手腕往屋里去。
穿堂风是帮凶,门“哐”一声关上。
时芷两只细细的手腕被傅西泠单手钳在头顶,按在墙上。
但他是扶着她后脑勺的,摸到她绾发用的黑色碳素笔,怕硌疼她,拔下来,往身后沙发上随手一丢。
长发散开,顺着肩颈落下。
他垂头,和她额头相抵,呼吸错乱地混在一起。
明明暧昧到极致,明明彼此眼中的“想要”火焰般燃烧着,傅西泠却不肯主动继续下一步动作。
反而退开些,就这么看着她。
他是在告诉她,对她之前的行为,他并不是没有过脾气。
时芷没有主动仰头,拉住他衣领,让他向下,然后亲了傅西泠一下。
傅西泠笑了笑,然后缠着她深吻。
当他把手探进衬衫下摆,她抗拒,挡住:“我先去洗澡。”
他声音里还有未消的欲,有点哑,克制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病好了?”
“差不多。”
这个吻意味着冰释前嫌。
时芷脱掉高跟鞋,换了拖鞋往浴室走:“浴室有别人用过么?”
“没有。”
时芷在楼下时看见那辆车厘子红的车子了,因此转头,盯着傅西泠,要个解释。
傅西泠也不隐瞒,特磊落,也特清晰:“刚才开红色车子那姑娘,是朋友家表妹,不熟。你走的那天下午过来帮忙送过东西,之后来过几趟,我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更没把人往你这儿带过。”
她自以为,和人要解释的动机是:“我不希望以后有莫名其妙的人找到公寓来。”
“放心,刚才解决过了,没有下次。”
时芷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走进浴室里。
症状几乎好了,洗过热水澡出来,时芷只穿了件短袖T恤,靠在浴室旁打量公寓。
多了些东西。
正在喷云吐雾的加湿器,两箱她喜欢的果汁塞在桌子下面,光线有些暗的台灯被换成了新的
连续阴雨天的早春夜晚,房间里渗着丝丝缕缕的微凉空气。
傅西泠坐在沙发上看她。
她走过去,从沙发扶手上拿他的风衣外套给自己穿上。
她穿着他的外套,跨坐在他腿上,问:“为什么没回国?”
“还想见你。”
后面的事情发生得非常顺理成章。
在这场漫长、持久的运动结束后,满钻手镯也重新回到时芷手腕上。
风衣下摆有些压到褶皱。
傅西泠准备拿去干洗时,从口袋里掉出一枚打火机。
很熟悉的牌子,金色,打开盖子有清脆的、带着余音的叮铃声。
他熟练地点燃双火焰,问她:“哪来的?”
“捡的。”
“不像,这玩意是新的。”
隔天,时芷去上班,傅西泠坐在公寓楼下给之前麻烦过的姐姐打电话,说自己准备回国,刚订过了机票,这次流感没好,下次再来一定去拜访他们。
姐姐在电话里笑着问:“女朋友也带来给我看看吗?”
“我说实话,还没追到。”
“之前说感情好得不得了,合着是骗人呢,追都没追到的?”
“是没追到。不过,感情也是真的有点好。”
傅西泠叼着烟,摸出打火机,翻开盖子。
阴雨天过去,阳光落在手里的金色物件上,亮堂堂的,格外顺眼。
他想起昨晚最后的对话。在他发现打火机是新的之后,时芷并没有过任何慌乱。
她身上有股迷人的慵懒劲儿,没有否认,也没有掩饰过打火机是她买给他的。
特别酷,不说是礼物,更不提什么纪念不纪念的由头。
她这样说的——
“以后少拿塑料打火机在我眼前晃,我更喜欢和有品位的人做。”
想到这儿,傅西泠咬着烟呼出白色烟雾,兀自笑起来。
早说过了。
她才是让他总能心甘情愿咬钩的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