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傅西泠“丰富”的感情史——
在某个阳光过于明媚的周末下午,时芷接到玲玲的电话。
她当时守在落地式大型打印机旁,抱着笔记本电脑,边等材料的打印,边查看邮件。
玲玲电话来得突然,时芷戴耳机接听。
耳机里传来玲玲的爆哭声,哽咽到断断续续,话都说不清楚。
她关了打印室的门,费力分辨着。
听好久才从各种抽噎的哭泣声、无用的情绪发泄里拼凑出事情原委。
概括起来只有六个字:
和大诺吵架了。
北方频繁高温预警,南方却在下大暴雨,航班停飞,万冉过不来。
时芷因刚换职位,周末也要加班,忙到三点钟连午饭都还没吃过,根本走不开。
天气热,又不能放玲玲自己在外面哭,哪怕只是中暑也很危险。
时芷要了地址,直接把人托付给傅西泠照顾。
在她的认知里,好歹傅西泠是当过海王的。
经验丰富,哄女生的路子总该比她多。
然后
哭到眼睛、鼻头都通红的玲玲,坐在人民公园旁边的小奶茶店里,和傅西泠面面相觑。
傅西泠挺头疼。
他还真就不会哄人,很多时候对时芷能够耐心且有效,大概是因为——
爱她像是他的本能。
对别的女生傅西泠真就半点主意都没有,束手无策。
天气很闷,下午这会儿阳光最毒,水泥路面直晃眼。
时芷家这傻姑娘哭得快脱水了。
眼睛和鼻尖都通红,费力擤着鼻涕,抽噎太久唇色都开始发白。
傅西泠听半天,觉得吵架原因就是鸡毛蒜皮的普通小事。
理智来想,不难解决,但玲玲就是陷在难过的情绪里没出来。
这都十多分钟了,总这么坐着哭也不是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吧。
傅西泠问玲玲,要不要给大诺打个电话。
像按到尖叫鸡,玲玲哭着猛嗷一嗓子:“不要,大诺要上班啊,请假过来不但要扣工资,还扣全勤!”
路人侧目,傅西泠摸着脖子,拿出哄何凡诚家小外甥的方法给了个建议。
“那要不先去吃个冰淇淋,再继续说?”
还行,这方法算好用。
在傅西泠指了对面商场那家有名的冰淇淋店面之后,玲玲抹掉眼泪,半分钟内回头看三次,然后瘪着嘴答应了。
玲玲两口子平时都是月光族。
刚好到月底,玲玲穷得叮当响,盯着橱窗里那些口味看半天,再看看价目表。
真贵,差点又哭出来。
傅西泠点完自己的,扭头看见玲玲还在磨蹭,问了一句:“要什么口味?”
玲玲特别没主意地左瞧瞧右看看,怕买到不好吃的口味,花冤枉钱:“姐夫,我没吃过”
“叫我什么?”
“姐夫啊,时芷姐不是都戴钻戒了么。”
行。
冲着这声“姐夫”, 傅西泠当即做了个决定,所有口味都给点一遍,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冰淇淋店外面的遮阳伞下,桌面摆满。
玲玲亮着眼睛拿了个木制小勺子,挖一口这个,尝一口那个,没再掉眼泪,终于有点风雨欲止的好兆头。
傅西泠叼着勺子,墨镜很随意地落在鼻尖处,手里转着手机:“平时有什么爱好?”
“吃零食,追剧,看男人,买刮刮乐。”
好歹是结了婚的人,傅西泠也不好把人带着去酒吧里看帅哥。
但刮刮乐好办,买就完了。
“姐夫”这称呼好使,刮刮乐直接买二百张,厚厚一沓。
但玲玲刮起来也要算计着。
嘴里念着“100万”的白日梦,中了二十块钱倒是挺高兴的,再连着刮几次“谢谢惠顾”,干脆瘪嘴,又要哭。
傅西泠手机响。
时芷刚发来微信,问玲玲状态怎么样。
这是时芷第一次主动交代他做点什么,表现得挺信他。
怎么也得完成任务啊。
傅西泠愁了几秒,抬眼,问玲玲:“要不,我给你转一百万?”
玲玲还在那儿埋头用钢镚刮那些刮刮乐呢,被问懵了,愣愣地回:“啊?”
当然是不敢要什么一百万。
但傅西泠也坦白说了,“上面”给他下达过命令了,不哄好不行。
他让玲玲自己琢磨琢磨,要怎么着,心情才能好点。
玲玲刮着涂层,吸吸鼻子:“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吵架是因为两个人想省钱在家做饭,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最容易有口角,引起一系列小矛盾,慢慢累积,酿成这一架。
最后玲玲说:“要不,我再吃点好吃的吧,吃完可能就好了。”
傅西泠打了个响指:“行,好办。”
时芷在临近傍晚时分,收到玲玲的微信。
照片里玲玲和大诺已经和好,自拍挨得很近,亲亲密密地坐在高档餐厅里吃烛光晚餐。
时芷趁着不忙,给玲玲回拨电话。
玲玲挂断,为了展示高级餐厅的环境和餐食,特地打了视频回来。
摄像头转过牛排和高脚杯,玲玲给视频画面配了人声旁白:“时芷姐,你说得没错,姐夫真的是超级会哄人的啊!你好幸福!我和大诺也好幸福嘿嘿嘿”
据玲玲这个傻姑娘说:
她见面和傅西泠只吐槽了十多分钟,心情已经开始好转(没提自己吃了十二个冰淇淋球),宛如得到重生。
并且现在对生活充满新希望(没提刮刮乐中奖共计一百二十五元),和大诺的感情也好到了新高度。
后来玲玲把这事给万冉讲了。
万冉看问题清楚些:“傅西泠哪是哄你,那是哄他女朋友呢,小傻子,你跟着沾光了。”
这些时芷都不知道。
不知道傅西泠对别人只会问“吃不吃冰淇淋”;
不知道傅西泠哄人是问人家给一百万会不会心情好些,还让人家自己想办法高兴;
更不知道除了吃和钞能力,傅西泠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要不是玲玲心大又好哄,这一下午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
她心里想的是:
傅西泠那些丰富的感情史,看来还算有些用途。
时芷从来没有和傅西泠聊过他感情史这方面的话题。
有两个原因——
她本身对这类事情的好奇心并不旺盛;
以及,她认为傅西泠是海王,也认为他感情史丰富到估计聊个通宵都聊不完。
理智时候,时芷不爱聊这些情情爱爱。
感性时候,时芷不乐意给自己添堵、找不痛快。
隔天,何凡诚来家里等傅西泠,要和他出席同一场合。
人家还在告白失败的状态里,心情上有点那么不是很明媚,落座沙发后,问:“家里不能抽烟是吧?”
本来时芷在家时是不能的。
傅西泠定的规矩。
顾念着发小的状态,傅西泠站衣帽间门口,套了件深色短袖,指指厨房,让何凡诚去开着油烟机抽。
结果何凡诚摸完口袋,发现烟落车里了。
想抽还得下车库去拿,天热,犯懒,嫌麻烦,踌躇着没再吭声。
时芷最近有了她珍视的人际关系,对身边人挺照顾。
她从电脑前抬头,右手还按在鼠标上,伸左手拉开茶几抽屉随手拿了盒烟,说是傅西泠戒烟前剩的,问何凡诚是否习惯这个牌子。
“我倒是不.”
“挑”字的尾音没发完,手也伸到一半。
仔细看清楚烟盒,何凡诚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笑笑:“还是算了。”
时芷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只点头,打算继续忙工作。
她不抽烟,不了解,但隐隐有印象,在成长过程中不知道是听谁讲过,说烟放太久不好抽,烟丝会变干还是什么.
以为是这个理由,把烟放回茶几上。
何凡诚是个特别懂眼色的人,一看就知道时芷心里是另一种解释。
挺多事傅西泠不说,懒得邀那些功。
何凡诚趁着傅西泠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给抖落出来了:“这烟不是你给傅买的么,他宝贝似的揣很久不舍得抽。我就算烟瘾再大,哪能这么不懂事呢?”
时芷还愣了愣。
她只给傅西泠买过一次烟,是从国外回来,去医院找他那次。
居然留了这么久,还遭发小调侃
其实类似这种小事,有很多。
有时候时芷去参加傅西泠朋友那边的聚会,地点离她工作处稍近些,比傅西泠先到。
朋友们会在她落座时停下聊天和游戏,优先照顾她。
把车厘子移开,把其他水果挪过来;或者询问她吃没吃过晚饭,要不要点份辣卤牛肉面。
时芷最开始不适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朋友们打趣,说不把时芷给照顾好了,以后傅西泠也该不乐意和他们玩了。
所以时芷知道傅西泠处处把她放心上,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傅西泠说过喜欢她这款,也说过很早就对她有好感。
时芷信。
但她的确没往“唯一”这个方向想过。
和傅西泠身边的人越来越熟悉后,很多蛛丝马迹里都在昭示着,有些事情,和她原有的认知是相悖的。
起初诱导她仔细琢磨这件事的端倪,是无意间听见傅西泠朋友们的谈话内容。
那几天傅西泠有很多会要开,夜里也加班,干脆住在他家的酒店里。
他问过时芷,要不要也去酒店住几天。
时芷当时在工作,卯着劲想把十万块的年薪差给赚回来。
她脑子里都是效率相关。
觉得下班回家里更顺路、更方便,什么风月浪漫之类她想都没想,直接给拒绝了,说不去。
换来傅西泠一声“啧”。
拒绝也没用。
每天下班前,时芷都会收到傅西泠的微信,以各种理由勾她去酒店住。
食物上的勾引包括但不限于“订了麻辣小龙虾夜宵,吃不吃”“我妈煲了汤送来,来喝么”“厨师团队做了冷吃牛肉”.
也有其他方式。
有时候会直接说,“来我这儿睡”“网约车已经到楼下了”。
这些或明或暗的“勾”,成功率几乎有百分之七十。
时芷依然酷,但也招架不住傅西泠的盛情。
比如那天晚上,傅西泠在视频里按着眉心,疲惫地说电脑看太多,眼睛不舒服。
时芷打车去酒店找他,进门二话不说,把她那副防蓝光眼镜给他戴上了。
傅西泠就会有点得意,笑着的,散漫地靠在沙发里。
看她靠近,拉她手腕不放她走。
这个人戴上防蓝光眼镜也没做正经事,浅黄色的镜片挡住他眉眼长相上的攻击性,反而有点斯文败类的样子。
他亲着她,拨掉她的肩带,隔着吊带捻开内衣搭扣。
“想”和“要”都明明白白写在眼里。
在最激烈的时候,时芷被深吻噤掉声音,某种情绪满胀到无处发泄。
时芷紧紧皱眉,拽断了傅西泠脖子上搭的一款细铂金链。
他们在充斥着二十四度空调冷风的酒店房间里,依然流汗。
傅西泠无暇顾及脖颈上的微小刺痛,结束后才发现凝在脖子下侧的血痕。
再到晚上,傅西泠就发颈下快要痊愈的伤口照片给时芷。
醉翁之意。
说挺疼,可能发炎了,让她去给他涂碘伏。
有时候,傅西泠勾时芷去酒店住的理由很奇葩。
比如今晚。
时芷已经煮好晚饭了,收到傅西泠开完会第一时间发来的微信:
“我秘书养的狗会托马斯回旋,要不要看?”
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锅里的咖喱牛肉咕嘟咕嘟冒泡,时芷刚尝过,牛肉已经到火候。
她叼着勺子,打字回复他,“不如说你秘书会后空翻”。
傅西泠回——
“司机会。”
“你下楼看看?”
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时芷怼他,“你到底是开酒店还是开武馆?”
怼归怼,人还是去了。
傅西泠固定落脚的房间就在办公室旁边,知道她要来,门没锁着,时芷推开房间门进去,听见傅西泠在接电话。
是傅西沣从国外打来的。
到国外留学的傅西沣还是老样子。
这才刚第二天,已经有点耐心极限,电话里声音超大,像被火燎到屁股羽毛的大鹅:“傅西泠你什么意思,和我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傅西泠坐在老板椅里。
连续开会有些疲惫,手里拎着苏打水,喝了半瓶左右,靠在椅子里。
他仰着头活动脖颈,喉结滑动,脖子下侧贴着创可贴。
声音平静:“不和你说过么,一弟弟。”
“你特么没说这弟弟练跆拳道!”
傅西沣在电话里控诉,说那位弟弟吓人,家里放了不倒翁沙袋,除了学习就是在楼下客厅里哐哐哐地练踢腿。
听语气,傅西沣好像怕人家把他打死。
时芷有点想笑。
也难怪傅西泠敢和大伯他们保证,傅西沣到国外惹不出什么事。
她当时就想说,傅西沣哪有那么可信,原来是傅西泠有后手。
手机习惯性地开扬声器模式放在桌上,傅西泠轻笑:“适当运动能提高学习效率,人家是学霸,不是神经病,你不犯事,人不能和你动手。”
傅西沣还在电话嚷嚷着,傅西泠已经看见了落地窗里时芷的身影。
不再理会被迫害妄想症的堂哥,果断挂电话。
他转着椅子,面对她,眼里噙着笑:“吃过晚饭了么?”
时芷提了提手里的乐扣盒子:“正准备吃,来看你武馆开得怎么样。”
她一本正经开玩笑,他愣了愣,然后垂头笑了好半天。
“有我的份?”
“量够,味道不保证。”
“做的什么?”
“咖喱。”
说完“咖喱”,他们又相视而笑。
时芷和傅西泠有过关于咖喱的共同经历,在旁人眼里也许会成为某种暗语默契。
傅西泠上次吃到时芷亲手煮的咖喱,是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
他们吵过一架。
和好后,傅西泠和时芷说自己也得了流感,身体不舒服,时芷给他煮了咖喱。
但她自己习惯吃的咖喱是特别辣的那种,煮的时候没想起来傅西泠不吃辣这事。
傅西泠吃一口下去,蹙眉,咳了老半天,喝半瓶水才有所缓解,耳朵脖子都咳红了,还不忘对她竖大拇指。
他对她的咖喱,评价只有两个字,“真行”。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
傅西泠却敢第二次尝试时芷的咖喱。
他拒绝了酒店后厨给他们送晚餐, 坚持要吃她做的。
吃两口,发现这次并不辣。
傅西泠没吭声,把咖喱拍照往家庭群里发。
他们坐桌子同一侧。
时芷稍微偏头,就能看见傅西泠对着手机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压笑,抿了抿唇。
肤色白,唇色被辣到深了许多,半年前和傅西沣打架,唇伤导致某个地方有道较深的唇纹,蛮勾人的。
但时芷想到个问题:“不是时候。”
傅西泠放下手机,偏头,和她对视:“什么不是时候?”
本来时芷是想调侃傅西泠的。
他费挺大劲把她给诓过来了,连狗会托马斯回旋这种事都编得出来。
结果她在经期,什么都不能做。
房间里的座机突然响起来,是酒店内部线路。
他按免提接听,听见有工作人员询问,餐后甜品什么时候送过来。
傅西泠说:“现在送吧。”
工作人员送来的甜品,是加了酒酿和红枣枸杞的红豆小汤圆。
很明显,傅西泠也知道她在经期。
甚至以他的头脑,一定也听懂了她那句“不是时候”是什么意思,他憋着没说,故意在打趣有其他想法的她。
时芷反被调侃,不是很高兴地吃着甜汤。
偏偏罪魁祸首还有脸过来占便宜,亲她沾着甜味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