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心事(1 / 2)

青羽倒了碗里的药渣,就着月光,看碗里似盛了满满的水般镫亮。她呆立着,一言不发。

“现在就开始动心了?”

“我就看着,你会是什么结果。”

玄机那两句话依旧清晰无比地于耳边回荡,纠缠人心,摆脱不掉,她略感烦躁,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好半天才是进入厨房,将碗洗罢。

碗中的月光,只在进门的一刹那,便悉数被倒掉。

她抿抿唇,没有回房间,而是沿着宫墙渡步,一直到了不远处的弄棋宫。

宫墙一如既往地绵延铺开一片冷寂,想来无论是宠妃还是失宠的妃子,都会在这迷蒙月色中,触摸这一隅虽然冰凉但是难得的安康吧。

帝王可后宫佳丽三千,可宫妃这一生,却只有这一个丈夫。

宫女子,又有哪个不是寂寞的呢。

她暗自唏嘘,片刻后,轻手轻脚走进了宫门。

弄棋宫,德妃生前的居所。或许这个名为女姬的女子其实也厌倦了所谓恩宠,只不过她打心里当那是爱情,才草草熬过去的吧。所谓弄棋宫,说是弄棋,实则弄人,独自一人闲敲棋子落灯花,或者两人月下对弈输赢,最后或许都逃不过那几个结局——殉权或是殉情。

她从小无拘无束,对此只是听说过些许,如此深刻的感触,纯是来源于德妃呵。

为情。若不是深爱着卫珩,德妃不会舍了自己几百年的自由,心甘情愿去陪着他,哪怕只是一世。

她忽然就想起玄机来了,想来,玄机该是恨她的吧。

还有她自己,若是回到那一天,她会如何选择?

——是和德妃一样吗?

“元君怎么来了?”忽听得一人道。她定睛,只见是琉子帘正缓缓向她走来。

她道:“我想来看看德妃。”

玉梦氏习俗,嫁出之女死后,以冰封体,在夫家停棺七日,再将遗体运回娘家停放十五日方可下葬。如今离德妃死去才不过几日,她若要见,也是可见的,只不过再不能说话了罢。

琉子帘行了个礼,道:“元君随我来。”说罢转身,疾速向前走去。

青羽不由得冷笑:“你恢复得可真快。”

“蝶族医药本就好,而且我受的伤并不重,自然好得快。”琉子帘宠辱不惊道,“并且,元君或许是误会了吧,我的伤并没有好完全,只是为了行全礼数,强撑着罢,毕竟这弄棋宫内,除了我已经没什么人了。”

弦外之意是,她把青羽当成贵客,哪怕拖着一副病体也要出来接待。

琉子帘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连用的自称都是“我”;言语自然合理,又不失该有的尊敬,当真使人心服口服、不忍再难。

这孩子,骨子里有分傲气和不服输的斗志。

难得在一个侍女上见到这些。

弄棋宫内的路七弯八拐,记忆中的熟悉却又一下子陌生起来。终于到了停放棺椁的地方,是个布置得简单素雅的房间,房门和棺椁都朝阴——这亦是玉梦氏习俗之一。

冰清玉洁的棺椁正放在房间正中央,梁上垂下的白练漫无目的飘飘荡荡。棺内的人静静地躺着,如同漂浮在水中,每一寸肌肤皆清晰可见;昔日倾城的容颜此刻丝毫未凋谢,却似莲妖于死水,终归少了那么几分生气。

青羽在门边止了步,没有进去。琉子帘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青羽忽然有些想笑。

女姬是何时、又因为什么,变成德妃的?

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她道:“还有几日,女姬该回玉梦氏了吧。”

——她未唤其为“德妃”,因为她更喜欢的,是那个名为“女姬”的少女。

琉子帘点点头。一会儿后却又摇摇头:“还有好久呢,今儿才第二日……呵,在虚实镜里待久了,我都忘了时间了。”

“那个地方,时间确实过得慢。”青羽抿了抿唇。

“方一个晚上罢,我却觉得过了半个月了。先前和缥缈一起走的路太长,后面又赶着逃跑休息也顾不上,我这跌跌撞撞几个时辰,简直是太有意义。”

琉子帘笑笑,隐隐有几分讽刺的意味。讽刺裘离,讽刺那些墙头草和道貌岸然的仙人,还有……

似乎也嘲笑了她?

青羽却没管那么多了,另起一话题道:“你不担心缥缈么?”

琉子帘愣了愣,随即垂眸轻笑道:“本来我挺担心的,但是元君一来,我就放下心来了。”

“为何?”她可没说缥缈怎么样了。

“因为你还会来。”琉子帘不紧不慢。

“我……我来?那又如何。”青羽不由得疑惑万分。

琉子帘忽然抬眸看着她,再次笑了。这个笑容不似之前她所做出的任何一个,没有丝毫的笑意,却也不含一丝轻视、无奈、凄苦,一抹似有似无的情绪笼罩在笑容之上,让人格外地陌生。

琉子帘开口,信誓旦旦:“你来,说明你无需时刻担心她了。”

青羽一愣。

“呵。我为何要担心她?”青羽冷哼一声,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不安。她当真是不解得很,不就是一句话么?自己又为何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