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课作业要我们观察植物,只用眼睛看,获取的信息不够。”阿凇在灯下一本正经地写作业,他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如果不摸,就不知道你的刺是软的。”
“小时候是软的,长大了就硬了!”浮南据理力争。
“我需要记录的就是这个变化的过程。”阿凇说。
他拍拍浮南探出的枝蔓,将她拍了回去。
“睡觉。”他说。
“你在写作业,是学的理科啊。”浮南探头探脑看。
“嗯。”阿凇应。
“你生物课成绩真好,以后打算报什么专业?”浮南仿佛隔壁住着的好奇大妈。
“不知道。”阿凇说。
“好吧好吧。”浮南应,“专业很重要,你可要认真考虑。”
“好。”阿凇答。
“所以可以睡觉了吗?”他问。
“可以,晚安。”浮南将自己身上探出的枝蔓缩了回去,叶片蜷缩起来。
阿凇在床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打算换睡衣,他一扭头,看到窗台上的苍耳用两片叶子将自己的视线挡住了。
他抱着衣服走进衣帽间,窸窣声音传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凇在房间里听到了浮南发出的声音。
他低眸写着卷子问:“你能说话了?”
“是呀。”浮南的声音细细柔柔,“我快化形了,现在能说话,应该也不奇怪吧?”
“你活了很久?”阿凇想到她惯常使用的古体字,后来浮南急着写字交流,为了写快点,她也会用笔画更简单的简体字。
“以前就只是植物。”浮南说,“在一旁看着,我也学会了很多知识。”
“嗯,如果我有历史考试,就把你带上。”阿凇开了个玩笑。
“不是历史考试,也可以的。”浮南探出枝蔓,在阿凇写着的试卷上看了一圈,“咦,你都写对了。”
“这你也会?”阿凇问。
“是呀,以前我的种子落在一所大学教学楼旁边。”浮南的声音含着笑意。
“嗯。”阿凇应了声,就低头继续做题去了。
浮南是一株植物,虽然习惯安静,但临近化形,她也闲不下来,她知道阿凇在学习,就没打扰他。
她就安静守在阿凇身边,一言不发。
倒是阿凇自己写了一会儿,将笔放下,问她道:“你不无聊吗?”
“我是植物呀,怎么会无聊?”浮南笑着说。
“客厅里有电视,你要看,我抱着你去看。”阿凇觉得给一株植物看电视,实在是有些滑稽。
“我觉得你更好看……”浮南直白地说道,她是植物,不通情爱,所以说出这种话,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阿凇一愣,他的面颊微红,他说:“你还是去看。”
他一言不发地抱起种着浮南的花盆,把她放到客厅里,打开电视,将频道调到播放动画片的少儿频道。
“我不看这个,这对三百岁的我来说太幼稚了!”浮南说。
阿凇将自己房间门关上了,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写完作业,准备睡觉,这才开门,准备把浮南抱回来。
结果浮南对动画片恋恋不舍,她摇着自己的叶子对阿凇说:“我就是铠甲勇士,biubiubiu。”
阿凇低眸,轻笑一声,他将浮南端端正正地放在窗台上。
“明天还可以看吗?”浮南问他。
“可以。”阿凇答。
新的一周,他交了新的植物观察日记上去。
周一:浇水。
周二:松土。
周三:换了个花纹更好看的花盆。
周四:让她(划掉)它看电视。
周五:继续给它看。
周六:不让它看了。
周日:和它一起看。
观察日记交上去,生物老师赞不绝口:“看来南凇完全将这株植物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大家都要向他学习,爱护植物。”
“尤其是某些同学,把自己的植物养死了,编了好几天的内容,又重新网购一株,企图蒙混过关,大家千万不要学他。”生物老师意有所指。
郁洲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看出来的?”
阿凇对他摇摇头。
他回了家,看到浮南的花盆端端正正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依靠自己身上探出的枝蔓,将自己连植物带盆从他房间的窗台挪到了客厅里。
她自己开了电视,津津有味看着。
听到开门声吗,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把电视关了,结果速度不够快,还是被阿凇抓了个正着。
探出的枝蔓收了回去,阿凇看了一眼电视机里浮南最喜欢的男主角,又看了看她。
电视里男女主角在接吻,这场景极度尴尬。
他果然把电视关了,浮南没吭声。
阿凇把花盆抱了过来。
浮南还是没说话。
她做了坏事,虽然内心理直气壮,但碍于这电视机是阿凇的,所以她打算噤声卖乖一下。
“不说话?”阿凇拨弄了一下她的枝叶。
“你不在,我很无聊。”浮南说。
“我又不能带着你上学。”阿凇答。
“你可以。”浮南将挡着自己刺球的叶子挪开,“你看,它快长成了,这是我的种子,也是我的本体,你带着它,就等于是带着我了。”
阿凇捏了一下这枚小刺球,刺变得有些硬了,但还是不扎人。
“行。”他说。
他取来红绳,将小刺球绑在红绳上,将它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浮南细细的声音从刺球上传来:“我可以分出一点神念在刺球上,带着我的种子,就等于带着我了,你带我切。”
“好。”阿凇戴着刺球答。
他将栽种着浮南的花盆抱回房间,继续读书写作业,等到了差不多该睡觉的时候,他按照自己的习惯,拿了干净的衣物来到浴室,脱衣服准备洗澡。
在他对着镜子解开校服衬衫纽扣的时候,浮南轻轻的惊叫声响起:“你你你——”
阿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意识到了什么,面上泛起红晕。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解开。
阿凇以为这样就行了,他继续解自己的纽扣,往下解了两颗,露出他有着漂亮肌肉线条的胸膛。
浮南的声音更细弱了:“你——”
“你拿什么东西盖着!”浮南提醒他。
阿凇面上的红晕更深,他将自己漱口的玻璃杯取过来,盖在了苍耳种子与红绳上。
浮南快崩溃了,她大声说:“杯子是透明的,你这个不守男德的家伙。”
阿凇确实是想盖着她,但他太过紧张,忘了自己的杯子是透明玻璃的材质。
浮南的本体被玻璃杯罩住,发出细小声音阿凇就听不到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阿凇把自己的上衣脱了。
她是一枚小种子,又没有具体的眼睛部位,捂住哪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在阿凇准备脱裤子的时候,在窗台上的浮南本体动了动,她推开枝蔓,推开虚掩的浴室门,在阿凇的脊背上敲了敲。
“玻璃杯!!!”浮南严肃提醒他。
阿凇放在腰间的手顿住了,他定睛看向盖在玻璃杯下的苍耳种子,浮南与他对视着,她的视线从他腰间漂亮的人鱼线向上移。
他伸出手,缓缓地将玻璃杯移开了,浮南发出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我不跟着你了,你……你快把我种回去。”浮南着实被吓到了。
阿凇的面颊绯红,他赤着上身,将浮南放在了自己书桌上,他一言不发,明显是羞赧到了极致。
浮南的苍耳本体在他的书桌上滚了半圈,她觉得不好意思极了。
浴室里传来水声,她的本体蹦了起来,躲进了土里,只留下系着本体的红绳落在外面。
阿凇披着浴袍走了出来,他注意到了在花盆外垂着的一截红绳,他将浮南从土里拽了出来。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感到不好意思,他看着这枚恨不得连刺也蜷缩起来的小刺球说:“我刚刚忘了。”
“我不跟着你了。”浮南支支吾吾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阿凇将她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说:“不。”
“你不要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浮南小声说。
“三百多岁的植物妖,连这样也会不好意思吗?”阿凇的指尖拨弄了一下刺球。
“嗯……”浮南低声应。
阿凇又笑了,他带着浮南躺在了床上,浮南靠在他耳边,也睡了过去。
浮南跟着他去学校的时候,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从不打扰他。
他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学业紧张,班上气氛比较沉闷。
浮南不讨厌这样的沉闷,就这么陪着他。
学期末,阿凇的植物观察日记写完了。
“我现在没用了吧。”浮南对阿凇说,“你可以把我种回去了。”
“不。”阿凇拈着她本体的小刺球说。
“可是我马上就要化形了。”浮南吓唬他。
“那就化形。”阿凇说。
“我到时候会有腿哦,还会有眼睛鼻子,最可怕的是,你家里会多一张吃饭的嘴。”
“没关系。”阿凇看着她说。
“好吧,好吧。”浮南脾气好,又笑了起来。
几个月后,阿凇高考结束的假期里,他在某一日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台上多出了一个人影。
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浮南穿着青色的衣裳,坐在窗台上,轻轻地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