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同学们,这就是今天的生物实践课作业了,请你们自己种一株植物,然后记录它的成长。”讲台上的老师合上书,笑眯眯地对台下的学生说道。
这里是一所重点高中的课堂,大家学业紧张,几乎没什么放松的机会,所以生物课老师就布置了这么一个实践课作业,目的是让学生放松一下,多出去走走。
课堂里的同学们也都挺兴奋,这课后作业比写卷子刷题来得更加轻松。
唯独坐在课堂最后一排的一位少年,将手中笔转了转,漂亮的眼眸微垂,并未对这课堂作业展现出多大的兴趣。
他的模样好看,一张脸俊秀精致,凤眼的线条优美,长睫在面上垂落,投下一片阴影。
下课之后,班上有的同学在讨论该种什么植物,他没有参与讨论,只是低眸,安静写着作业。
偶尔有好学的同学凑过来问他题目,他低头,在作业纸上唰唰写下答案,将这页纸撕下来,递给同学。
从始至终,他都冷着脸,没有说话。
“还得是南凇,真学霸从来不需要说话!”有同学吹捧道。
他们只是在开他的玩笑,毕竟班上谁不知道这位南凇同学虽然学习好得没话说,但似乎是有什么心理障碍,一直没办法开口说话。
他自己并不避讳说起这件事,有人问起的时候,就比着手语表达是小时候受了刺激,所以才这样。
又上了课,凇低眸,将课本整理好。
前桌的男同学郁洲给他递小纸条,他展开来看,小纸条上写了这么一句话。
“我准备去网上买多肉来养,你跟我一起买吗?”
“不。”凇低头,在小纸条上写,又将它丢到前桌那里去。
讲台上的老师目睹了他的小动作,但因为他学习好,就没出声,只是眼神警告了一下。
放学之后,凇孤身一人回了家,他家挺大,是市中心的一处大平层,家里有请阿姨帮忙打扫,但等到傍晚之后,阿姨做完事就回家了,空荡荡的家里,只摆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凇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有人入室抢劫被发现,将人给杀了,阿凇目睹了这一切,但歹徒还没来得及对他动手,就被赶来的警察抓走了,只是他父母也就这么死了,他不能说话的毛病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有。
不是生理机能不支持他说话,只是他自己不想开口。
——比如在英语口语测试里,他就能开口说出流利的英文应付考试。
他在餐桌上将饭菜吃完,自己将碗筷洗干净,而后便去刷题做作业,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因为班上同学的讨论,他才想起生物老师布置的作业。
他没把这实践课作业当回事,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路边有一丛野草生长得茂盛,就把它挖回了家。
移植到家里的花盆,种了几天之后,凇发现这植物的枝头生出了一枚小小的青翠刺球。
他查阅资料,知道了他种的这株植物叫苍耳,这种植物虽然随处可见,但也挺有个性。
既然种了,那他生物课的观察对象就是它了,凇做什么都好,连画个素描也厉害,他抱着笔记本坐在阳台的小桌上,把这株植物的模样画了下来,并且开始每日记录它的状态。
第一天:把它种到花盆里,用的花鸟市场买回的土,加了点老板打包附赠的肥料。
第二天:它适应了在花盆里的生活,尺寸长高零点二厘米,叶片脱落三片。
第三天:浇水施肥。
第四天:浇水施肥。
第五天:浇水施肥。
第六天:它的枝头长出直径约零点三厘米的刺球,摸了一下,刺是软的。
第七天:刺球长大了一点,继续浇水施肥。
一周的观察作业交了上去,凇的作业在一众观察月季牡丹玫瑰百合巴拉巴拉的植物当中脱颖而出。
“我的多肉被我养死了。”郁洲上课开小差,回过头来对凇说道,“后面几页是我编的,我网购了新的还没到,老师应该不会发现。”
凇:“……”
生物老师对他夸奖一番,又将记录本发了回去,让他们继续记录。
凇回了家,继续给这株苍耳认真浇水,他不知道该如何饲养植物,以为植物喜欢水,就一股脑地往花盆里倒水,一汪水积在土上。
他知道不能老是乱摸植物,但这苍耳的小刺球实在可爱,于是他浇水之后,又偷偷摸了一下这个刺球。
照顾完苍耳,他就去睡觉了,结果在深夜的月色下,种在阳台的苍耳忽然伸出了枝蔓,这枝蔓沿着客厅的地砖,穿过凇的房间门缝,来到了他的房间里。
枝蔓的末端捏了一下凇熟睡的面颊,仿佛在报复着什么,而后才埋进凇的书包里,将他的观察记录本抽了出来。
第一天批注:花盆太小了,像换个更大点的,不要施肥,肥料很臭。
第二天批注:仙女掉点头发是正常的。
第三天批注:浇水还行,不要施肥。
第四天批注:有点涝了。
第五天批注:湿哒哒的很难受。
第六天批注:别摸。
第七天批注:不要浇水了qaq!
写完这些,苍耳心满意足地收回自己的枝蔓,继续沐浴着月光,安静地当一株普通植物。
次日,阿凇醒来,他穿着睡袍来到桌前,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陷入了沉思。
他看到了在笔记本上字迹娟秀的批注,她所用的字体是繁体字,有些字的细节处还有变化,应当是古代的文字。
不对……重点应该是,他的笔记本里被写了奇怪的批注。
今天是周六,凇没上课,他拿着笔记本,来到阳台。
他分明能说话,但还是在笔记本上写了字:“你写的?”
面对这样的奇异事件,他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安安静静被种在花盆里的苍耳枝叶动了动,果然,从枝头探出枝蔓,她将笔从阿凇手里抽出,在纸上写:“是我。”
凇盯着这株苍耳瞧了很久,他没说话。
苍耳在纸上唰唰写字:“对不起,吓到你了吗,但是你再浇水我就要死了。”
“嗯。”阿凇在纸上写。
“你不怕啊……”苍耳写道。
“还行。”他写。
“你也不会说话?”苍耳在纸上写下一个问句。
阿凇定睛看着这株在阳光下显得馥郁青绿的植物,他张了薄唇。
“我会。”他说。
苍耳握笔的枝蔓顿住,她没写字了。
“怎么了?”阿凇觉得自己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被吓到了。”苍耳在纸上写。
阿凇继续写字与她交流:“要多大的花盆?”
“要脸盆那么大的。”苍耳写。
阿凇在纸上写了几个省略号。
“几天浇一次水?”他继续问。
“嗯……五六天吧。”苍耳斟酌着自己需要多少水,“一般天上下了雨,我就吸收一点,如果一直不下雨,我也能活,所以,多少都行。”
“好。”阿凇写。
“你记这些做什么呀?”苍耳问他。
“班上作业。”阿凇写。
“你不要让你老师知道我这样。”苍耳想了想写道。
“我真的让他们知道了,我会被送到精神病院。”阿凇冷静地写道。
“也是,你真聪明,哈哈。”苍耳夸他。
阿凇盘腿坐在阳台边,盯着这株苍耳看,他没说话了,也没马上离开。
苍耳是个话痨,见他一个人愣在这里,就开始不断找话题与他搭话,她写字的字体漂亮,但很占地方,不多时,一整本笔记本写满了。
枝蔓卷着笔,在阿凇面前晃了晃,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阿凇伸出自己的掌心,他又开口了:“写这里。”
“哦。”枝蔓的末在他掌心轻轻挠过。
“你怎么不怕我,发现我的存在不惊讶呢?”苍耳疑惑问道。
“没有什么好怕,你是我的观察对象。”阿凇冷着脸说道。
“哦……好吧。”苍耳写,“你要我给你做模特儿做多久?”
“实践课作业,一整个学期。”阿凇写。
“不长。”苍耳美滋滋地写,“到时候把我种回原来的地方,好吗?”
阿凇看了花盆里蓬勃生长的苍耳一眼,他说:“不。”
“为什么!”苍耳问。
“买花盆要钱。”阿凇说,“把你种回去,就亏了。”
他很孤独,一株植物能与他说话,说来也有些有趣。
他不太喜欢与人相处,与面前的一株植物,竟然也能聊得有来有回。
“好吧好吧,反正我也快化形了。”苍耳在阿凇掌心写,“到时候我有双腿了,我就自己跑。”
阿凇脑补了一下一株植物长出双腿的模样,觉得有些滑稽。
他给苍耳换了一个大花盆,将她抱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
苍耳卷起自己身上探出的枝蔓,在他手臂上写:“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阿凇问。
“我有名字,叫浮南。”浮南这么写。
“我叫南凇。”阿凇说。
“很好听的名字。”浮南夸。
少年敛眸,点了点头。
他交了新一周的植物观察记录上去。
周一:给她(划掉)它换了新的花盆,脸盆那么大的,花鸟市场没有这个尺寸,找了很久。
周二:松土,把之前下的肥料挑出来。
周三:忍不住浇水了,用掉这周的浇水机会。
周四:苍耳刺球长大零点一厘米,测量的时候摸了一下,刺还是软的。
周五:不能浇水,不能摸,看着发呆。
周六:偷偷摸了一下刺球。
周日:看都看不到了。
浮南在阿凇再次出手摸她刺球的时候,将自己的刺球藏了起来,她挥舞着枝蔓在阿凇的手背上写:“都说了不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