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世上仍然有很多很多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但当他真正处在这个环境时,又是另一种复杂情绪。
老小区没有电梯,周政兄弟俩住在顶楼六楼,林煜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
“来。”贺沉顿下脚步,朝他伸出手,“我拉你一把。”
林煜没有多想,动作自然地握住递过来的大手,借力继续往上爬。
林佑谦走在两人身后,目光落在紧紧交握的双手上,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
“到了。”贺沉松开手,转而揽住清瘦的肩,让人半靠在自己怀里喘气。
林佑谦发愁:“没、没钥匙,怎么进、进去?”
老小区大门用的是旧式门锁,贺沉四下扫了一圈,动作优雅地卷起了休闲西装袖口。
随后,他从角落里拎起一块沉甸甸的砖头,温声提醒道:“站远一点,把耳朵捂上。”
林煜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砸门,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并用双手捂上耳朵。
下一刻,贺沉举起手中的砖头,照着门锁砸下去。
“哐哐哐”几声,门锁被硬生生砸开。
林煜想起上次他抡着椅子砸门的场景,默默在心中再次肯定他的战斗力。
贺沉扔掉转头,温柔一笑:“进去吧。”
推开大门,一进去就是厨房。房子看起来很破旧,墙面都开了裂,但收拾得整齐干净。
林煜推开卧室门,打眼便瞧见墙上贴的篮球巨星海报,以及放在床前的球鞋。
“他们兄、兄弟俩共用一、一个卧室?”林佑谦面露惊讶,“那我们怎、怎么知道哪……哪个是弟弟的东西?”
林煜指了指床边:“这双球鞋应该就是。”
他认得这个牌子,是个不错的运动品牌,以周政的经济状况来说,买这种鞋属于负担。
一个打三份工的人,必然舍不得自己乱花钱,这双鞋应该是给喜欢打篮球的弟弟买的。
虽然心里好奇,但林佑谦并没有多问,取下背后的书包,拿出招魂符。
“你之前招过魂吗?”林煜看着他不太熟练的动作,有些怀疑地问道。
“招、招过的。”林佑谦羞涩地抿唇一笑,“你放、放心,这次肯定不、不会再出差错。”
林煜点了点头,选择相信他。
将球鞋扔进铁盆里,点香,引符,球鞋飞速化为一堆黑色灰烬。
林煜抬眸盯着敞开的大门,静静等待结果。
直到一阵阴寒的风吹进卧室,他知道,周崇来了。
客厅内浮现一道模糊的鬼影,林煜在看清的一刹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眼前只有半截身体,没有头颅,没有四肢,而那血肉模糊的半截躯体上,胸膛和腹部开了很大的血洞,露出的肠子正哗啦啦地往下流。
这一幕实在太过血腥可怖,林煜干呕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去。
直到脊背抵上一堵温暖结实的胸膛,才停了下来。
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耳畔响起低沉温柔的嗓音:“别看了。”
视线被遮住,林煜反手握住他的胳膊,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胃。
“发生什么了?”林佑谦瞪大眼睛,“周崇来了吗?”
林煜艰难开口道:“来了。”
林佑谦握紧了手中的驱邪剑:“是厉鬼还是什么?”
“不是。”林煜拿下挡在眼前的手,又从脖子上摘下灵玉,放到身后的人手里。
他向前走了两步,抬起纤长如玉的手,吸入黑气。
瞳孔变黑的一霎那,他看见了生前的周崇。
一米八几的少年人,抱着篮球站在大太阳底下,冲不远处的哥哥用力挥手,露出灿若朝霞的笑容……
一秒被无限拉长,数秒后,林煜闭上眼眸,身体往后坠入熟悉的怀抱。
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
他躺在贺沉怀里,声音有气无力:“我昏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一旁的林佑谦抢先回道。
“这么久……”林煜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虚软的上半身。
与此同时,贺沉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林煜动作一僵:“怎么了?”
“没事。”贺沉笑了笑,“就是胳膊有一点麻。”
林煜语气诧异:“你刚才一直就这么抱着我?”
“嗯,有点怕。”贺沉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他没说自己怕什么,但不知怎么的,林煜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林、林煜……”林佑谦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突如其来的安静,“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煜垂下眼睫:“周崇确实遇害了。”
林佑谦又问:“是谁、谁干的?”
“不知道。”沉默几秒后,林煜开口道,“他生前没看到凶手,死后被分尸。”
而他未了的心愿是找到他的头颅和四肢,用完整的身体去和兄长告别。
“分分分、分尸?”林佑谦受到惊吓,结巴得更厉害了,“怎么会这、这这么残忍?”
“先回去吧。”贺沉叹了一口气,“涉及命案,需要从长计议。”
用一把新锁锁好大门,三人一起离开出租屋。
然而下楼时,林煜双腿一软,差点没滚下楼梯。
贺沉一把搂住他带回平地,低声道:“我抱你下去。”
说罢,弯腰就要打横将人抱起来。
“别!”林煜耳根一热,连忙阻止他,“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要是昏迷中也就算了,眼下还有其他人在,公主抱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贺沉目光一错不错盯着他,又提议道:“那我背你下去,可以吗?”
林煜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贺沉转身背对他,高大的身躯半蹲下:“上来。”
林煜抬手搂住修长的脖颈,身体趴上去。
贺沉托住他的腿弯,直起腰身,稳稳当当地背着他走下楼梯。
男人的肩背很宽阔,托住他的大手温暖干燥,脸颊贴在颈窝处,能清晰感受到温热有力的脉搏。
林煜闭上眼眸,眼前倏然浮现一幕陌生的场景。
黑气冲天的森林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背着身穿白色长袍的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背上那人生死不明,长长的袖摆被鲜血染成红色,坠在地上,随着步伐摇曳晃动。
“唔……”脑内传来一阵剧痛,林煜左耳耳垂上的那颗红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听到他的低吟,贺沉将人往上托了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煜没来得及开口,就这么晕了过去。
“林煜?”贺沉眉头一皱,快步走下楼梯。
林佑谦跟着跑下去,一脸焦急:“林、林煜你怎、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晃人,却没能碰到一片衣角。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贺沉不知何时已转成将人打横抱在怀里的姿势,正站在几米远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那冷冰冰的目光有如实质,钉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
“这里不需要你了。”贺沉一字一顿道,“不要再跟着我们。”
“可、可是……”林佑谦心里着急,最终努力克服畏惧,鼓足勇气道,“我、我和林煜才是一、一家人,你把他还、还给我!”
贺沉收紧胳膊,温文尔雅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是吗?”
一瞬间,出于高级动物本能的求生欲,林佑谦一边往后疾退,一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拔出驱邪剑。
青天白日,温度陡降,周遭空气中鼓动的风,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寒刀利刃。
“贺沉……”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攀上男人的肩,林煜醒了过来,“好冷……”
阴森可怖的气息眨眼间收得干干净净,贺沉低声回道:“抱紧我就不冷了。”
林煜乖乖抱紧他的脖子,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严阵以待的人,茫然不解道:“你拔剑干什么?”
林佑谦慌忙解释:“我我——”
“刚才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贺沉垂下眼眸,“没事的,他只是拿剑对着我,没上来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