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去孙家借骡,因为柳初的事,孙典还想故意刁难两句,被里正孙兴海一顿臭骂,使唤次子孙纬痛痛快快地借了一匹骡子给萧缜:“尽管用,什么时候还回来都行。”
萧缜:“谢过孙叔。”
次日,萧缜、萧涉带上能吃十日的干粮,分别骑着一匹骡子疾驰而去。
牵着骡子走出北门的萧野见了,羡慕道:“我也想自己骑一匹,那才叫威风。”
萧延心中一动:“那你自己进山,我留家。”
萧野:“……三嫂本来就不待见你,你还偷懒不想赚钱,真像二哥那样打到一头鹿,三嫂或许还高看你一眼。”
萧延:“……走吧。”
灵水村。
骡子跑得快,今日萧缜、萧涉只用了一刻多钟就到了这边,再加上他们出发的够早,佟家才刚刚吃完早饭。
兄弟俩在佟家门外下马,透过敞开的木门,萧缜瞧见一个清俊的白面书生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娃刚刚走出堂屋,里面周青母女在收拾饭桌碗筷,只是那位叫阿满的姑娘才瞥见他便擦擦手去了西屋。
佟有余快步迎了出来,还在院子里的时候先给宋知时、佟善介绍:“这就是灵水村的萧二爷、萧五爷。”
佟善有些认生,腼腆地打了招呼,宋知时扫眼兄弟俩,视线落在了萧缜脸上。
佟有余再对萧缜道:“这是宋知时宋公子,他父亲宋先生是位进士老爷,前几年为了避乱搬过来的,就住我们隔壁,现在在私塾坐馆。”
萧缜朝宋知时拱拱手:“幸会。”
宋知时还礼,问:“两位今日也要进山狩猎?”
萧缜:“正是。”
这时,佟贵兴奋地跑过来,道:“二爷能带上我吗?我也想跟你们去深山里看看,以前就我们兄妹,二叔二婶说啥都不许我们去。”
萧缜笑道:“我听佟叔婶子的。”
周青一边刷碗一边朝这边道:“只要二爷五爷不嫌麻烦,这次你可以去。”
佟贵大喜。
宋知时再看眼萧缜的脸,试探道:“阿满也去?”
佟贵看向堂屋,没找到妹妹的身影,直接高声问:“阿满,你要不要去?”
哪个猎户不想打野山羊那样的好东西?
可佟穗跟萧家兄弟不熟,两人体型都比二哥健壮魁梧,万一她去了二人又生出歹心,兄妹俩合力也挡不住。
她站在西屋门口,朝母亲摇摇头。
周青也是这么想的,替女儿做了回答。
得知萧家兄弟带了十日的干粮,周青忙替侄子装了烙饼、红薯干等吃食与水,还塞了一条旧棉衣进包袱。
“万事小心,羊不羊的,都给我好好回来!”
三个壮实的儿郎走了,佟家的小院里多了两匹黑骡,其中一匹一看就养得特别好,毛发乌黑油亮。
自此,佟穗多了一桩喂骡子的差事。
宋知时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找各种借口接近她,可佟穗都十七了,再过两个多月就是十八,宋先生还一点要与自家结亲的意思都没有。猜到宋先生看不上自己,佟穗虽然心里还喜欢宋知时,却不愿再与宋知时有超过邻里的来往,连给父子俩送饭都换成了弟弟佟善去做。
二哥进山的第八日,佟穗从山里捡柴回来,发现南院围了一群村人,还有人正往这边赶。
佟穗绕到后门,瞧见拴在墙边的四头野山羊,心里一喜。
但这喜悦在听见前院有人喊“让让,老郭”来了时又猛地沉了下去。
郭叔是村里唯一略通医术的人,她的外祖父舅舅虽然是城里的名医,母亲周青却未习医术,顶多能辨识草药。
有人受伤了,是二哥吗?
佟穗连忙卸下装柴的背篓,快步跑进去,挤开堵在东屋门前看热闹的村民,终于进了屋。
爹娘二哥都好好地站在地上,倒是那位萧二爷靠坐在西炕头,一双狭长的眼自然而然地朝她看来,带着几分意外,意外她好像很关心他?
佟穗顿觉脸热,看着佟贵道:“我,我还以为二哥出事了。”
佟贵解释道:“我没事,快出山的时候二爷不小心摔了一下,扭到腿了。”
佟穗下意识地看向萧二爷的腿。
萧缜对着挤在门口的众乡亲道:“让诸位见笑了。”
村民们哪会笑话他,全都佩服并羡慕这位萧二爷能带着佟贵打回四只野山羊回来。
萧涉守在二哥旁边,一脸的闷闷不乐,如果二哥没有接过他手里绑了两只野山羊的木橇,可能就不会摔了。
这时,村里的郭叔进来了,要帮萧缜摸骨,才碰上萧缜便全身一僵。
郭叔:“很疼?”
萧缜颔首。
郭叔就不敢再动了,他那点医术,给没钱看病的村民们瞎看看才行,可不敢在萧二爷面前充郎中。
周青做主道:“五爷,你先去镇上请郎中过来,如果镇上的郎中也没把握,明日阿贵去城里走一趟,把你们外祖父接过来。二爷就先在我们家住下,养好腿再说。”
萧缜:“怎好叨扰……”
佟贵:“没事,我自己住厢房,二爷跟我睡一屋,剩下就是几顿饭的事,二爷别跟我们客气。”
盛情难却,萧缜只好应了。
周青劝走看热闹的村民们,萧涉将无法行走的萧缜背到厢房,便骑一匹黑骡牵一匹的出发了。
萧家,听说萧缜摔了,似乎还摔得不轻,萧野第一个急了,要去看亲哥。
萧守义、萧延也想去,柳初母女、贺氏萧玉蝉虽然着急,碍于距离太远却不方便跟着。
萧穆:“我跟老四老五走一趟,你们该干啥干啥,不用慌。”
他去屋里拿了钱袋子,祖孙三个赶车先去镇上。
让兄弟俩去接郎中,萧穆走了几家铺子,买了酒肉粮面四样。
路上,萧涉将骡车赶得飞快,郎中才晃了一下,萧穆、萧野就一左一右用肩膀将他夹住了,郎中偷偷瞅瞅马上要七十岁的萧老爷子,再想想自己才五十出头,没好意思让萧涉慢点。
终于到了桃花沟,郎中下车时还习惯地晃了一下。
萧千户可是卫县北地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出于敬重与礼数,佟穗跟着爹娘一起出来迎接,萧穆担忧孙子,视线在佟穗脸上顿了一下,便跟着佟有余夫妻往里走了。
郎中替萧缜摸了一遍腿骨脚骨,非常确定萧缜没有骨折,疼痛可能是因为伤了筋,也可能是骨头上有了细微的裂缝,但无论哪种其实敷完跌打散后都要靠静养,无非是前者好得快,后者也许要养十天半个月甚至俩仨月。
周青与丈夫使个眼色,结果萧涉心急将她的念头嚷嚷了出来:“又是可能又是也许的,没一句准话,我看就是你医术不行,婶子,明日还是把你们家在城里开医馆的周老请过来吧。”
镇里的郎中:“……别说城里,就是把宫里的御医请过来,除非他开天眼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他照样也是我这个治法!”
萧缜:“您说的是,五弟不懂事,失礼之处您别跟他计较。”
萧穆也安抚了一番。
郎中心胸宽阔,很快就消了气。
腿伤有了说法,萧涉道:“二哥,咱们赶车来的,我把你背到车上,回家养伤?”
周青:“五爷别急,郎中都交代了让二爷卧床静养,骡车太晃了,就怕二爷伤势加重。”
萧野:“没事,我会抱着二哥的腿,让他一下都晃不到。”
佟贵:“四爷是嫌我们家穷,怕我们照顾不好二爷?”
他们说话时,萧穆一直盯着二孙子,猜到什么,道:“好了,养伤要紧,就让你二哥留下叨扰几日吧。”
他再让萧涉把车上的谢礼搬进来。
又是一番推让后,萧穆要带着四孙五孙告辞了,临走前,他单独陪萧缜待了会儿,低声问:“真是不小心摔的?”
萧缜答非所问:“也不是特别疼,您别担心。”
萧穆一巴掌拍在孙子完好的那条腿上:“莫非你也想学老三?”
萧缜既不惊也不慌,对老爷子道:“您想哪去了,我是怕直接提亲人家不愿意,才想先相处一段时日。”
不然他一来她就躲,无法知道她究竟怎么想。
萧穆板着脸道:“你最好给我规规矩矩的,胆敢胡来,以后别叫我祖父。”
萧缜笑道:“您放一万个心,我不是那种人。”
祖孙三个离开时,把四头奄奄一息的野山羊带走了,明日会让萧守义、萧野带去城里卖,再把佟家的银子送过来。
萧缜就这么在佟家住下了。
佟有余早上还是会去山里检查套子,佟善还是要去私塾读书,佟贵本想守在萧缜身边照顾,结果村里有人眼馋野山羊偷跑进山了,怕对方出事,佟贵花了两天功夫将人拎了回来,然后跟佟有余一起守在山脚两处,防着其他村民再去送死。
这种时候,佟穗也不好再进山打猎,免得村人误会自家人吃独食。
留在家她也是闲不住的,要么帮母亲做饭洗衣,要么处理之前的兽皮。
这日晌午,周青提着两个食盒出门了,先去私塾给宋家父子佟善送饭,再去给看山的叔侄俩送,兜兜转转好一段路要走。
出发前,周青嘱咐女儿:“你就在堂屋待着,仔细听着点,万一二爷口渴什么的,你帮忙送送水。”
佟穗:“知道了。”
她就坐在堂屋南门前,一边把二哥的一件旧衣改小给弟弟穿,一边留意着厢房。
她盼着里面的萧二爷最好没事。
院子里静悄悄的,佟穗缝着缝着,余光蓦地出现一道身影,她心里一紧,抬头,瞧见那位萧二爷从扶着门框的姿势变成了坐在厢房门槛上的姿势,四目相对,他朝她笑笑,解释道:“在屋里闷了几日,出来透透气。”
那笑容淡而有礼,没有任何冒犯。
佟穗却不擅长与外男打交道,低下头嗯了声,又走了几针,才客气地问:“二爷喝水吗?我给你倒。”
萧缜:“没觉得渴,你在帮你二哥缝衣裳?”
佟穗有些窘迫地道出实情。
萧缜:“嗯,小时候我四弟也一直都穿我剩下的旧衣。”
佟穗想,原来据说很有家底的萧家也过得如此节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