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被她的动作吸引,立即放下书站了起来:“弟妹只管画,我帮你研。”
研墨很费手腕,林凝芳的力气那么宝贵,都该用在画画上。
林凝芳愣神的功夫,墨条已经被佟穗抢去了,连砚台都挪到了一旁。
林凝芳好笑又无奈道:“我本来就胳膊无力,二嫂该让我多练练才对。”
佟穗:“你的力气是一天天闷废的,想恢复也得一天天慢慢地来,这几日要帮陶掌柜临摹画,力气都该用在刀刃上。”
林凝芳只好看着她磨。
有了墨汁,林凝芳开始试着模仿陶父的画风。
佟穗边磨边看,见林凝芳摇头,她疑惑道:“我瞧着很像啊。”
林凝芳给她讲两种画法的区别,遇到佟穗不懂的字眼,再细细解释一遍。
佟穗仿佛变成了一个初学作画的学生,林凝芳就是她的女夫子。
就这么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注意到林凝芳揉手腕的小动作,佟穗提议道:“一直低头怪费脖子的,出去走走吧。”
林凝芳:“去哪?”
佟穗:“后院那么大,转两圈足够我们活动筋骨。”
林凝芳担心会撞见萧家兄弟,尤其是萧缜、萧野。那晚萧延将她抱去小树林,虽然萧缜、萧野离得够远,可他们肯定都知道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这也就导致,每次林凝芳看到这二人,都会想起那不堪的一夜。
除非必要,林凝芳一直在避免见到他们。
佟穗已经打开书房门了,见她站在原地没动,唤道:“怎么了?”
林凝芳垂眸,侧脸苍白:“二嫂,二哥他,可跟你讲过我是如何跟三爷在一起的?”
佟穗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没有,他话少,除了有事要我做, 几乎不跟我说话。”
林凝芳看过来,对上佟穗清亮的眼眸,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这让林凝芳对萧缜的抵触消融了些许,她苦笑道:“二哥是在照顾我的名声,不瞒二嫂,我遇见三爷的第一天,当晚便……”
佟穗震惊地失了声。
早在方媒婆去家里提亲的时候,就讲过萧家三爷救了一位落难的相府千金,娶为妻子。跟着是她出嫁那天,二哥佟贵从萧家兄弟那里听出点消息,推测萧延娶林凝芳不是明媒正娶。
嫁进萧家后,佟穗旁观着林凝芳的格格不入,自己也琢磨过这事。萧家兄弟返乡时乃是朝廷与南方两个造反自立的伪帝刚刚休战之际,外患暂且是消停了,内部匪乱依然横行,百姓穷且难,萧家兄弟一路风尘仆仆,哪有条件为萧延与林凝芳操持一场体面婚事,八成就是半路歇脚时拜拜天地就成了夫妻。
那几年比这更草率的婚事都有,男人捡个女人带回家就是媳妇了,不用请任何人做见证。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林凝芳的处境。
遇见的第一天,岂不是林凝芳刚死了家人就……
脑海里浮现出萧延那张脸,佟穗又不觉得意外了,凶悍男人遇见落难的女人,多是如此行径。
佟穗重新关好书房的门,走过来将默默垂泪的林凝芳搂进怀里,低声劝慰道:“不想了,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凝芳不对人倾诉则已,一旦开口那压抑在心底的酸楚委屈便如洪水决堤奔涌而来,拿帕子挡着眼哽咽道:“我早认了,可那晚二爷四爷都亲眼看见他抱我去了林子,我无颜面对他们……”
真正的贵女当宁死不从,她为命失节,有辱林家清名。
佟穗不停地拍着她单薄的肩:“知道就知道,有何大不了?就说我嫁过来那晚,难道你不知道二爷会对我做什么?天底下的夫妻都如此,晚上荒淫,白日见到亲戚街坊再假装没有那回事,你真计较这些,那嫁给谁其实都一样。”
林凝芳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佟穗继续道:“你就是太看重礼法声誉了,这得分人分时候,现在全村人想的都是如何活命如何吃饱饭,争抢起来跟野兽无异,你既落到这野兽堆里,便也该事事以吃饱活命为先,其他都是虚的,除了你没人在意。”
说完,她掏出自己的帕子帮怀里的相府千金擦去眼泪:“再说了,你把失身荒野视为不堪,见到知情人会觉得无地自容,可你是被强迫的,他们兄弟一个趁人之危两个袖手旁观,他们就堪了吗?他们再面对你的时候就不该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林凝芳已经冷静了许多,及时澄清道:“二爷有反对的,是三爷不肯听,他们毕竟是经历过六年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当时我又同意跟着三爷了,圆房只是早晚的区别,二爷不愿为了礼法坏兄弟和气也是情理之中。”
佟穗:“……算他还没坏到底。”
林凝芳:“二爷在这乱世已经堪称君子,二嫂莫要为我与他生分了。”
佟穗:“放心,只要他还能护着我,只要他没有为非作歹或欺负到我头上,我都不会跟他生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好好活着,萧家男人个个习武,遇事能帮咱们挡一挡,但你我也不能全都指望他们,就说你,赶紧多吃多走把身体养好,别再惦记那些虚礼了。”
她的手还扶着林凝芳,手指纤细却异常有力。
林凝芳羡慕这份力量,也被其吸引。
“好,以后我都听二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