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鹊不是那意思,想解释,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贺斯梵又将黑灰色的长毛毯子给她盖上,也强调是没用过的。
林惊鹊觉得淡淡累倦,索性就让他误会。
车窗外倒映着幽幽夜色,路况依旧没有好转现象,她吃了粒药片,呼吸浅清,依稀能闻到来自贺斯梵身上那股沉香烟草气息,堵车的一两个小时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接下来贺斯梵依旧是处理着堆积成山的公务,偶尔在她略清醒时,问几句日常的事。
渐渐的,林惊鹊清淡冷静的眼眸盯着他,也没移。
毫无预兆地,启唇说:“我是故意不回你的。”
贺斯梵指骨微微一顿,抵在文件上:“我知道。”
林惊鹊柳眉蹙起:“我故意戏耍你,故意要看你守在楼下永远都得不到回音。”
贺斯梵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你该生气的。”林惊鹊呼吸细碎而急促,也就烧糊涂了才会一直问,说着就自嘲轻笑,眼眸像是泪水淹没过似的,却有无一滴泪:“贺斯梵,你这样的身份何必费尽心思讨好戏团每一个人,有时我甚至怀疑,那次地震,砸伤的不止是你的腿。”
平平无奇的一个戏团,每个人与他都是云泥之别。
林惊鹊最后低低的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惊鹊。”贺斯梵抬起冰凉的手掌覆上她发烫额头,仿佛能降温,嗓音压得很低:“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我想从你身上寻找。”
林惊鹊怔愣的瞬间,又听他说:“丢掉港城的项目我从未后悔,反而感觉身上的枷锁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我平生第一次后悔,唯一后悔的是那晚没有彻底留下来。”
倘若是场棋局,他选择了跟雷家利益结合联姻,就已经走错了棋。
接下里步步错,要是不取舍,只会满盘皆输。
林惊鹊下意识撇开他的手,却被抓住了指尖,随即紧紧相扣。
车厢内的秘书自觉戴上蓝牙耳机,闭目养神。
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打断了自家这位雷厉风行的老板。
贺斯梵传来的温度她柔嫩肌肤给浸透,渐渐的,林惊鹊眼底有了泪意,等情绪看似冷静下来,不再有任何挣脱时,他才缓了两秒道:“跟雷家定下婚期后,我心态不如上一次和季家联姻那般无所谓了,时常会假设,倘若我选的是你,贺家宴请宾客时站在婶婶身边的换成你,是不是顺眼一些。”
“我是不是就不会厌烦招待宾客,对家中长辈的调侃打趣感到不厌其烦。”
“雷铃薇给我发过她试婚纱的照片,可是我点开时,却下意识把她看成你。”
“如果是你试婚纱,我会和那些准新郎一样,也待在外面等待,这种感觉似乎从未有过,光是想想,我便很想看到……”
贺斯梵不解这算什么,以前满脑子都是家族利益,逐渐地开始分神去想林惊鹊。
他不是无法面对做出的错误决策,毁了婚约的前一晚,待在贺氏总裁办公室再一次用他那套利益权衡来精算时,贺斯梵才发现,就算有诸多理由,让他继续维持和雷家的婚约。
也抵不过,选择弃掉港城项目想法那瞬间的轻松。
雷铃薇得知消息时,不远万里拖着病体过来找他。
是以商议的态度。
询问他对自己未来贺太太哪里感到不满意,或者是想让雷家让步更多的利益?
贺斯梵正坐在冰冷办公桌前,神色自若地翻看财务月报。
过许久,才对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优雅礼仪的雷铃薇说:“你很完美,放眼望去泗城界内没有任何一位名媛能有你这么适合跟我演对模范夫妻。”
雷铃薇苍白的唇笑不出。
这显然,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贺斯梵沉静地看了她片刻:“我的心思你即便百分之百能猜中,却无法让我爱上你。”
雷铃薇身子一颤,年底这段时间她处心积虑往贺氏集团送东西,在贺家,也撑着病体去讨长辈欢心,甚至有意无意的在贺斯梵这种强势冷硬的男人面前扮演一位我见犹怜样的美人模样。
是存着,想哄骗贺斯梵坠入爱河,心甘情愿听她驱使。
这些小伎俩,早就被贺斯梵看透,只是懒得出言拆穿。
雷铃薇见此也不再多言,语气平静:“你对我,连男人对女人身体的正常欲望都没有,我就算有通天手段,也无济于事啊。”
他何止对她没有,对上一任明艳骄纵的季茵茵也没有。
……
贺斯梵每年都会体检,生理上比普通男性都要健康,但是对性,感到非常寡淡无味。
青春期那会,同宿舍里正直血气方刚的少年们私下都会找点大尺度的禁片电影看,偶尔,贺斯梵喝水路过,视线冷冷扫过几秒。
不懂这种低趣味的影片,有什么好沉沦其中?
他跟谢家那对双生子一样,上学收的情书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封。
而贺斯梵哪怕是遇上校花亲自过来递情书,也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远不如家里那个笨蛋小鱼十分之一的容貌,还能被评选为校花,这所学校,看来是没一个能入眼的。
学校之外的话。
贺斯梵觉得林惊鹊的美,是美在了风骨上。
她那双清水一样的眼眸像是藏着无尽心事,偶尔流露出来的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掺杂了极隐晦的爱慕,却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扰,久而久之,贺斯梵就默认让林惊鹊安静暗恋自己,也没有主动挑破这种微妙的关系。
这十年,他的人生计划是没有林惊鹊。
到决定毁了跟雷家婚约的那晚,贺斯梵坐在办公桌前,推翻了他往后余生的计划,把每年里都加上了个林惊鹊,他自私的想本该如此……
路况逐渐不堵了,车子缓缓行驶进市中心时分。
贺斯梵先吩咐司机改道,开往了第一医院,他抛下秘书等人,半强迫地带林惊鹊去急诊室,又是挂瓶又是跑上跑下拿药,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多,苍白病态的面容看上去比林惊鹊还要严重。
倪秘书悄悄地发短信告诉林惊鹊:“贺总为了谈下生意,已经高强度工作了三天,都没怎么合过眼,您别看他一副跟打了兴奋剂的样子,其实也没少跑医院。”
丢掉港城之后,众人皆知但凡贺家多一个能继承家业的。
贺斯梵会被连夜逐出族谱。
从他手头上损失的上千亿,这两年来就得玩命似的赚回来,才这样没日没夜的疯狂工作。
林惊鹊安静闭着双眼,仿佛睡着,脑袋轻轻靠在椅子上。
忽然,指尖一暖。
她发现是贺斯梵蹲在了膝前,不知何时找了护士要了个热水袋,塞到她冰凉手心里,夜深人静之下,连溢出薄唇的声线都格外轻柔低沉:“别再避开我了,惊鹊。”
林惊鹊无意识屏住呼吸,放任脆弱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过片刻,轻哑的声音响起:“拜师那年,我在老榕树写下了一个愿望,梦寐以求着想成为师傅那样的人。”
年轻时登台便声名鹤起的符心洇终身未嫁,苦守着戏团,养了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将非遗戏曲无私地传授给了每个拜师学艺的弟子。
林惊鹊想成为师傅那样的人——
她哽咽许久,看着贺斯梵幽深的眼神,慢慢地说完下半句:“你选雷家时,我想过,像戏台演的那样,这才是千古不变的结局。”
“戏本上的结局也可以改写。”
清冷冷的医院走廊,贺斯梵嗓音也随着低唤她名字而异常沙哑,久居高位的他,却甘愿单膝跪在她面前,彻底丢盔卸甲,握紧了她的手:“我们试试,惊鹊,你后悔了可以随时随地抽身出这段感情,我发誓,不会骚扰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