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十五分。
林惊鹊还没有回消息。
造型奢华的车厢内,贺斯梵靠坐在椅子上,冷白修长的指骨握着黑色手机,反复摩擦着光滑屏幕,随着时间又跳转过去一分钟,他抬起寒眸,恰好与驾驶座的倪秘书对视上。
下秒。
贺斯梵问:“饿么?”
倪秘书已经半年内都不想吃拌面了,战战栗栗地提醒:“贺总,您已经请我吃了八碗了。”
贺斯梵仿佛这才记起面糊之后,就投喂给了随行的秘书。
起先倪秘书还能说一句谢主隆恩的狗腿话,吃到第三份花生酱拌面,他就需要就着矿泉水咽下去,即便心底已经腹诽的要死,面上还得假装若无其事:“以我略微浅薄的经验之谈,林小姐应该睡的不可能这么死,她是不是假装没看见?”
“嗯。”
“嗯?”
“容伽礼早跟我说了——”贺斯梵语调听不出被戏弄后的薄怒,字字犹记于心重复道:“他叫我务必切记,不能将拌面往公寓门口一放,也不能打电话骚扰林惊鹊,面凉的就重新去买,直到她起床。”
倪秘书:“那容二公子有说起床后怎么办吗?”
贺斯梵侧目,注视了他好半会:“如果林惊鹊起床了还不愿意回消息,就让我走,别跟个变态狂一样守在楼下打扰到她正常生活。”
一转眼就快七点半了。
手机安静如死水,显然林惊鹊是不打算见他。
倪秘书掐着腕表时间:“贺总?”
短暂沉默后。
贺斯梵神态淡淡地靠在皮质椅背上,似是闭目养神:“走吧。”
直到窗外再也看不见车影,林惊鹊一身素白衣裙才缓缓出现在楼下,就在他站过的位置停留了很久,雪白若纸的脸颊迎着日光,表情从平静到了困惑。
贺斯梵身处上位者的姿态惯了,性格又冷漠无情,向来是个彻彻底底的权力至上主义资本家。
他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宝贵。
又怎么会甘心浪费一整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里呢?
林惊鹊犹记得贺南枝十四岁那年半夜闹着想吃车程半小时才能买到的老街边猪蹄汤,还非得指名道姓让冷战中的贺斯梵从贺家绕一大圈去打包份来。
他先派秘书送,但是贺南枝正闹小情绪,偏不吃。
还放话要绝食饿死自己。
让贺斯梵这辈子都痛不欲生!
折腾到快天亮,贺斯梵签完上千万的生意,才一身清晨寒气的来了,面无表情地将窝在被子里舒舒服服睡着的贺南枝拎了出来,硬逼着她当面吃的精光,一滴都不能剩下。
贺南枝眼泪汪汪骂他:“你心肝宝贝妹妹还没有冰冷冷的一千万重要是不是?我都绝食一晚上了,你怎么不明年再来给我收尸更好?”
戏团的所有人都在围观这对兄妹感情破裂。
贺斯梵刚赚了钱,对贺南枝的无理取闹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心,冷漠解释了句:“你饿一晚上也不会少掉一斤肉,我赚一千万能让你喝够一辈子猪蹄汤。”
他的情感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在很多时候过于理性冷漠。
不懂自家妹妹这样闹。
其实是彼此冷战了快半月,又跑到戏院住,想见他了,故意递了个台阶过去而已。
…
林惊鹊这次想错了贺斯梵,之后以为他会乘胜追击出现在自己面前,至月底,又发现想错了。
他像是无情的君主开始懂得体会七情六欲了,不似当初那般,明知她厌烦在戏剧院的必经之路遇到他,还不胜其烦的出现。
这段时间,林惊鹊去了趟沥城,受邀参加非遗昆曲文化的活动,又配合当地电视台做了新闻采访,忙到逐渐的也不再去想和贺斯梵之间的事。
再次见到他。
是刚下飞机,整座城市的辉煌灯火和连成一片的车灯在缓慢前行。
林惊鹊取好行李箱走出来,初冬季节,夜晚的风都透着股寒凉气息,她提前订好的网约车却迟迟未来,站在台阶等了一会儿,才接到姗姗来迟的道歉电话。
说是前方路口出了车祸,被堵在了半道进不来。
网约车司机单方面把订单给取消了。
林惊鹊别无他法,只能重新约车。
就在这时,她无意间抬眸,看到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从机场出口浩浩荡荡出来,夜幕下,贺斯梵熨烫平整的纯黑色商务西装身影格外显眼,隔着遥遥距离,在上车前,仿若是感知到了她目光温度。
林惊鹊都来不及错开眼,贺斯梵就忽然直直望了过来,下秒,抿起淡漠弧度的薄唇朝她一笑。
最终是倪秘书听从吩咐,脱离了精英团队过来礼貌询问她是否要帮助。
在寒风中,林惊鹊纤长眼睫毛清晰的颤了几下,启唇温柔玉音带了点沙哑:“我在等车。”
倪秘书不愧是贺氏集团荣获圣眷第一人,敏锐地听出她嗓子问题:“林小姐这是病了?”
林惊鹊轻描淡写:“有点小感冒。”
倪秘书哪怕是外行人,也知道林惊鹊这种靠嗓子吃饭的,最怕就是生病让声带受损,于是二话不说就将御寒的大雨脱下来给她,还不忘解释:“林小姐你放心穿,这是我的,贺总的大衣在车上。”
林惊鹊略尴尬两秒,摇摇头:“我有围巾。”
倪秘书见状也没有勉强,走过去跟不远处的贺斯梵回报了下情况,莫约两三分钟,又折回说:“贺总说了,林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坐他车回市里。”
林惊鹊始终都没有看向他那边,似想婉拒。
倪秘书适时道:“现在路况堵塞,您还生着病呢,贺总那脾气……说句以下犯上的话,您不跟着一起走,他就能站在原地陪着吹一夜的风,像上次,那花生酱拌面……”
故意一提这个,林惊鹊到底是心虚作祟,额头又烧的厉害,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加长版的商务豪华车很快停驶过来,随行秘书都坐上车,倒也不至于就两人面对面尴尬。
林惊鹊行李箱被倪秘书接管了过去,她提起裙摆弯腰,选了个离贺斯梵最远的地方,光线偏暗,纤瘦的身影几乎恨不得隐形似的,全程安静无声。
反观贺斯梵神情自若不少,路上堵着,他便和精英秘书谈论着项目的事。
偶尔切换成德语交流,薄唇溢出的语调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感情,却格外悦耳催眠。
林惊鹊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快把瓷白的脸蛋埋进了围巾里。
直到贺斯梵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叫了她一声:“惊鹊。”
林惊鹊本就睡得不安稳,迷茫地睁开眼时,是懵的。
贺斯梵已经跟她身边的倪秘书换了位置,坐了过来,西装精致整洁的袖口露出半截冷白腕骨,递了一盒普通退烧药和水给她。
林惊鹊没接,指尖下意识攥紧围巾尾端:“我快好了。”
她侧脸很白,有种高烧之后没了血色的白,也衬得带着破碎美感。
不像是好转样子。
贺斯梵看出她是烧过头了,声线难得温沉几分:“这个药我一粒都没碰过,未拆封,不信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