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好不容易寻到水井,打了一桶水,摇摇晃晃提着回屋时,迎面遇上一个陌生少年,不由一愣,不为其他,只因对方一张脸生得过分招眼,林昭不着痕迹的在他脖颈胸前扫了眼,才敢确定这是个男性无疑,他有一张令现代女明星艳羡的锥子脸,眉毛浓密,桃花眼,高鼻梁,唇色殷红,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混进了私学。
薛长生显然也没料到会遇上他,冷笑了声,一侧身避开好几步。这一条路足够三人并行,他避得远远,显然不是礼貌避让,而是嫌弃他呢。林昭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只闻其音未见其人讽刺自己“臭不可闻”的同窗了,既然对方让路,林昭也就大摇大摆的走在了路中央。
他边走边想,未来的学习生涯大概不会寂寞了。这三人只是一个开始,明天他还要面对另外五个同窗,不知道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呢?一晚上怀着好奇,林昭缓缓进入梦乡,在陈氏私学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次日天还没亮,林昭早早醒了,当下没有闹钟,全靠个人生物钟唤醒,林昭怕第一天就迟到,一直睡得很浅,时不时惊醒听一听隔壁动静。同一宿舍内的隔墙砌得很薄,隔音也不好,林昭听见周晖起床的响动,一骨碌翻身下地,穿衣洗漱,不过一会就收拾妥当了。
他走出门时,周晖还在洗漱。林昭拉开木门,外面天色还灰蒙蒙的,他对着露出一线白的天际伸了个懒腰,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可是纯正无污染的东汉空气啊……
等了好一会,林昭活动了一下筋骨,直到全身微微发热,周晖才出来,他看见林昭奇奇怪怪的动作,也没什么诧异的表情,径自往前院而去,林昭连忙跟上,他不认路,一早出门现在还没走就是等着周晖为他带路。
穿过侧门,拐了一条小路,穿过回廊就见一间四面竹帘高卷的房屋,其实说亭子更恰当一些,毕竟屋子哪有四面没墙,到处漏风的。
旦日一过天气暖和了些,起码不用烧火盆取暖,然而冬寒未消,天气依然极冷。林昭穿得还算厚实,站在里面依然觉得冷风刺骨,他瞥了眼周晖那单薄看不出原色的布衣,一时有点愧疚,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
不觉挺直了肩背,在周晖身后挑了一张空席,看周晖在一旁木架上取了一卷竹简,依样画葫芦也拿了一卷回来,终于赢得对方一个诧异的眼神。
林昭见他终于肯分给自己一点关注,赶紧问:“周君,此处可是晨读之处?不知先生何时过来?”
孰料对方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头一低,摊开竹简,摇头晃脑的读书。
今天他读的这本不如昨晚那本佶屈聱牙,起码林昭听得懂,约莫是在读史。“灵公为无道,使诸大夫皆内朝,然后处乎台上引弹而弹之,己趋而辟丸,是乐而已矣。赵盾已朝而出,与诸大夫立于朝……”
天色渐渐明亮,四周竹帘卷起,没什么遮挡,不愁看不清字,寒风肆掠也不怕人打瞌睡,真是个晨读的好去处。林昭听了一会,展开了自己随意取来的书简,磕磕绊绊的读了起来。
“春王正月,嘶——公即位继弑君不言即位,公即位继弑君,不言即位?不对不对,春王正月,公即位。继弑君不言即位,好像是这样……”他拿出了高考文言文考试的劲头,开始一点一点的琢磨断句。
如今主流《易》、《书》、《诗》、《礼》、《春秋》五经,周晖入学三年,治完了诗经,如今先生在讲《礼》、《春秋》二经,他平日听得半懂不懂,私底下更是用足了气力温故学新,他拿的这卷《公羊传》是旦日之前先生所授的最后一课,林昭竟然东施效颦拿了一卷未曾教授的,竟也装模作样的读了起来,周晖心里嗤之以鼻,读书的声音更大了些。
唐敏与薛长生来时,见二人此起彼伏,读书读得热火朝天,不由一愣。周晖就罢了,那是个书呆子,除了学习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这新来的市井儿竟也这般刻苦?
唐敏想起容桓,心中危机感大增,赶紧找了一卷坐下开始温习。
这发得哪门子疯?薛长生愕然的望着面前三人,忽听身后脚步声,以为陈举来了,匆忙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闭上眼大声背诵诗经,顾不得案几上连一片竹简都没放。
来人乃是陈绪,他望了一眼此间情形,也没上前,转身回了前边陈举的卧房。陈举刚刚起床,正用柳枝拭牙,听闻陈绪回禀,摇了摇头,笑道:“我果真是倦惫了,竟不如几个稚子刻苦……明日早些叫我。”
陈绪连忙称是,又道:“其余五位今早便至,恐怕人多杂乱,主公看饭食如何安置?”
陈举皱了皱眉,“你径自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