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算完的,明日再来。”
林昭真服了秦思这大喘气,好笑的看赵斗从喜出望外转化为如丧考妣,变脸太快,演员都没他专业。赵墨还想说点什么,他负责任的插了一脚报时:“你们再不走就要犯夜禁了。”
犯禁之罪,轻则拘禁,重则处死。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出门。
人走室空,林昭立马没了正行,半边身子歪在桌上,两条腿抽出来先揉了揉。古代正坐真不是常人能忍的,今天在齐家就没松泛过。他手上边按摩边问:“怎么火这么大?”
秦思淡淡说:“你待他们太宽容了。”
这是林昭长年累月为弟妹辅导功课留下的职业病,谁让青少年教育以耐心引导温和启发为主呢。
林昭讪笑一下,知道自己不太强硬,可他又有点不服气,说:“就算你说的有理,揠苗助长也是不对的,不管是学习还是纪律都不能一蹴而就。”
秦思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他们可以的。”
第二天才开里门,秦思林昭刚刚整好仪容,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窄窄的外堂便被人填满。赵班苏娘苏充父母早鼓没响就等在各自里门口,一解禁,立马带上人赶来梧桐里,手里提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斗一瘸一拐跟在赵班身后,大喘气都不敢。赵班与林昭相识甚早,渐渐没了从前的无所顾忌,站在林昭家中,暗暗踢了一脚赵斗。赵斗情不自禁的咬了咬牙,没动弹,又被父亲踢了一脚,当下疼得一个激灵,他无法,光天化日之下,衣襟一解、一掀,露出结识魁梧的上半身。
卧槽!这要干嘛?赤膊摔跤还是卧冰求鲤?林昭惊讶。
赵斗到底是个半大少年,没顾忌到旁人的感受。在场三位女眷,苏娘和苏充母亲还好,郭成到底出身不同,教养不同,连忙移开了眼。
赵班来时提了一个大藤筐,只见他弯腰在里边翻找一遍,掏出一根三尺长的荆条丢到赵斗面前。
哦,负荆请罪啊!林昭这下明白了。赵斗还挺有文化,知道负荆请罪一词。
冬日冷冽,寒意有如针刺,裸了上半身的赵斗一个激灵,低头捡起荆条抱在怀里,闷不吭声的跪倒在地,对林昭秦思大声道:“我不敬尊师,还请两位先生责罚。”
苏充的母亲以手轻轻推了苏充一把,示意他好生看着。
风从大开的门户穿堂而过,冻得赵斗浑身发抖,然而林昭与秦思不发话,谁也不敢叫他起来。赵斗憋着一口气,硬邦邦的跪在地上,抱着荆条,面色渐渐青白。
可秦思依旧面无表情,不说起,也不说罚。
赵斗虽说顽劣,到底未作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古代医疗条件又差,林昭有点心生不忍,情不自禁的看了秦思一眼、又看一眼,醉翁之意不言而喻。
好在林昭知晓这是秦思立威的时候,没出声拆台,即是如此,秦思也被气得哭笑不得,他早知道林昭心软性情温厚,不然也不会对病中的他不离不弃,也不会收下赵班与苏娘的人情。
他总把赵斗当小孩看,却忘记自己在旁人眼里才是不折不扣的孩童。年幼本就不易立威,如今二人对赵家有授课之义,赵斗尚且如此,若是退让半步,日后岂不更无法无天,徒增无尽烦恼。
赵墨一直在旁默不吭声的看着,见荆条上木刺将赵斗胸膛手臂扎出血珠又迅速凝结,而赵斗始终无所觉察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咬咬牙,利落的将上衣一脱,从筐里捡起最后一根荆条,一把跪在弟弟身旁。
“阿斗不敬师长,也有我管束教导不力之罪责,还请先生并罚。”
赵斗惊讶的偏头看这个素来不亲厚的兄长,发白的嘴唇颤抖了下,没说出话来。兄弟二人性格天差地别,赵斗有些地方像父亲,平日在家中更得父亲宠爱,是以对赵墨也不够敬重,未曾想到今天他竟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眼眶微微泛红。
然而面对赵斗感动的神情,赵墨却连忙低头,一瞬间愧疚涌起,令他几乎不敢面对弟弟。如果不是他的放纵,赵斗或许还不会如此。他毕竟身为长兄,呵斥制止赵斗,对方未必不从。可……凭什么呢?二人幼时丧母,赵班并未续娶,家中大小事务全仰仗父亲,赵斗仗着得宠,几次与长兄争执,他虽然木讷沉默,到底是家中长子,心底哪有不怨的?
所以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阴暗,他再一次保持了沉默,看赵斗肆意妄为,然后在这一堵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可为什么他的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怀了深深的愧疚与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