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得知吴长君与女儿齐媛前来,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连忙让两人进来一并用过午饭。他年事已高,遵从医者嘱托,少量多餐,一天用餐四次,饭食蒸得烂软,味道极淡,中年人吃起来难免不太习惯,草草用了一些,齐媛到后院同她母亲说话。
吴长君则留在堂上,齐冲早已看出女婿圆脸上的愁苦之色,敲了敲桌案,问他:“何事忧愁?”
吴长君不敢怠慢,连忙将近来的阳翟市令的举措一一道出。
齐冲灰白的眉微微一拧,“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小婿岂敢欺骗丈人翁?”吴长君伏地长揖,“请丈人翁教我。”
“你如此谨慎很好。我们翁婿之间何必客气,便是瞧在阿媛一双儿女面上我也不会对此置之不理。”齐冲先让他起来,沉吟片刻,“这事我没得到风声,不知其中内情。你再拖延几日,也不要同别人声张,我与同僚打听一二,再行通知你。”
吴长君自是无不从,连连应道:“多些大人。”
说完了这桩诡异之事,堂上一时气氛有点沉凝,吴长君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齐冲:“不知丈人翁可曾听闻一名为林循的算学大家?”
齐冲想了想,道:“未曾听闻,怎么?”
吴长君但笑,“北市上有一幼子,今年不过九岁,名林昭,精通算学,天赋极高。我曾问过他先父之名,这小童犹疑之后方吐出林循二字,我怕其中有什么曲折来历,所以请教大人。”
“哦?”齐冲饶有兴味,“不过九岁你便说他精通算学?”
“正是。”吴长君将当日市上的情形一一道出,后笑,“我爱惜他的才能,不忍其在市上为役使,命他协理作册,谁知他一日之内竟将市小史所记的十七卷粟赋核算清楚。”
齐冲心知这女婿在自己面前向来恭谨,从不说大话,听闻此事一时也有些悚然。算学难学,这林昭不过九岁,竟有如此造诣,便是放在颍川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你可问过他身世?”
吴长君答:“我命市史张孟试探过,他学算不用筹,自言家中父祖隐居,从番邦文字里总结出另一种算法,林昭见闻甚广,连外域之事也有听闻。有一弟,名秦思,已学到孟章,一笔隶字令小婿自愧不如。这两人遭难,与家人失散,流落阳翟城北,如今居于梧桐里。”
“既然能解孟章,又能书,足以证明其来历不凡。听你所说,他们天资聪颖,这林昭观其家学算术,被党人牵连的可能不大。秦思有些可能,不过他们既然不同姓,牵扯不到三族,你命林昭为作册倒是无妨。”齐冲赞许点头,“两人既然流离失所,你帮上一帮也无妨,就是不知其人心性如何?”
吴长君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这林昭流落市井时受匠人相助,后为他们与市小史相抗,又十分知机识趣,此人可交可扶。”
齐冲比他看得更远,“既然如此,他在北市为作册已是有些埋没才能。前几日,金曹掾命我寻一人帮其整理书册,务要精通算学,我寻了几日都没合意人选,今日听你一说这林昭识文断字,算学甚好,只是年龄尚小,怕是要从中斡旋。不如这样,明日你且带他过来,我亲自看过再行决断。”
倒不是他信不过吴长君,只是金曹掾掌货币盐铁事,关系重大,林昭年纪小,难免被以龄取人,他既然推举林昭,必定要将各方面考虑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