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手一碗饺子,林昭赶紧自己动手也盛了一碗,顺便示意秦思快点下手。冬天叶子菜十分罕见,好在上次方小史送了一筐蔬菜里边有几个萝卜,将就一下做成了萝卜肉馅的饺子。
林昭先囫囵吞下一个,解了解馋,方才抬头正色道:“这是我家乡的做法,将肉剁碎与菜混合成馅,面揉至筋道,擀成圆形薄片,将馅料包紧,下水煮熟即可。”
两人原本不知怎么下口,见他干脆利落的咬了一半,吞下一个饺子,也试探着咬了一口,清爽的萝卜中和了猪肉的那点油腻,荤素得宜,面皮锁住了汤汁,咬开的一瞬异常鲜美,两人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立刻把剩下半口吃进肚中。
两人的捧场令林昭十分自得,天知道他为了这一顿饺子折腾了多久。他买回来的面粉品质不行,和面总是散成几块,加上秦思是个新手,搞得他焦头烂额,恨不得亲身上阵。又是加盐,又是添蛋清,一阵指手画脚之后,秦思总算把面揉和成一团。
方小史埋头苦吃,郭夫人倒是很有兴趣,仔细问过了如何揉面,剁馅,拌料,包饺子,林昭边吃边发散,从饺子说到包子拉面,就差没把一顿饭变成厨艺交流大会,郭成大开眼界,听得聚精会神,倒是没工夫纠结师徒这件事了。
四个人分完了一锅饺子,连汤都没剩下。方小史脸皮厚看不出什么,倒是郭成面上一红,解释道:“耽误了先生吃早饭,甚是不安。”
林昭惯是大度,豪爽道:“无事,倒是小食简陋,用来待客有些失礼。不过这是我家乡风俗,小史与夫人若还喜欢,就带些回去,与家人分尝。”
“多谢先生。”方小史第一次先于其妻答话,成功赢得夫人一瞬的怒目。在外人面前她还是给丈夫留了些颜面,没有直接反驳,只拿了几只饺子用树叶包了交给方小史。
师徒之份木已成舟,林昭不再挣扎,加上郭夫人一直对自己态度尊敬,出手豪爽,他不好装作不知,便问:“先前夫人所言算学,不知道方小史是否还想再学?”
郭成喜出望外,暗地里踢了一脚将抱着饺子如获至宝的方小史。“当然,还请先生教授外子。”
方小史苦着脸弯腰,跟着她道:“还请先生教我。”
林昭已经想开了,既然不能放过彼此,那只能选择互相伤害。他无视了方小史怨念的眼神,严肃道:“我五日一休沐,方有空闲,小史只有趁此时来我家学习。平日市亭为公,不好假公济私。”
郭成连称理当如此。
林昭同时又道:“我学的算法与时下截然不同,方小史初学必定不适,还需抛去旧法才能学习新法,还望小史预知。”
师父都认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下不需要夫人暗示,他也作揖连连称是。
“那便从五日后休沐开始。”他朗朗道,一锤定音。
“开始什么?”门外忽有人问。
四人一齐向外看去,门没关得太严实,赵班站在门口没头没脑的问,蓦然瞧见方小史不由神色一变,喝问道:“你来阿昭家里作甚?”等他一眼瞧见了方小史身后的妇人,顿时噤若寒蝉。
方小史的夫人竟有如此威信?林昭看赵班这模样,不由咋舌。
方小史冷哼一声:“我来先生家中送节礼,倒是你这蛮人匠子,躲在别人家门口偷偷摸摸,一副盗匪模样,不知怀了什么心思。这冬至你不在家祭井敬长,跑到别处游手好闲,到底是工籍贱人,不通礼数,上不得台面。”
方小史大约一直憋着气,但是他没胆子拿夫人撒气,又不敢对林昭冷言冷语,一下子有个死对头吸引了火力,连珠炮的一顿冷嘲热讽,将赵班砸得昏头转向。
他这话说得太过尖刻,林昭自然不能看自己的客人被人这么奚落,眼见赵班须发皆张即将发怒,咳嗽了一声道:“赵二叔是我的客人。”
方全立马收声,宛如被掐了喉咙的鹌鹑。
赵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林昭:“他怎么回事?”
林昭肩背挺直,终于有了些许身为老师的自觉,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对赵班道:“方小史已尊我为师。”
赵班双目瞪圆,表情呆滞,一脸的“你特么在逗我”。
赵班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可方全没吭声像是默认,方全的妇人也没说话,林昭嘴皮子利落,却很少信口开河,赵班愣了半晌,才勉强接受这一现实,还是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坏。
他们匠人传承也有师徒之说,以赵班接受的教育,一徒近乎半子,突然听到林昭说他收了方小史当学生,无异于他指着方小史介绍这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