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纵使不识字,也会家传一些算术心得,跟市吏打起交道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平民百姓哪里晓得这么多,每次收租多是市吏算多少是多少,以物易物还夹杂了人情往来,又没有记账的习惯,本就难以用钱换算,加上市小史方全那雁过拔毛的性格,每次遇上他纳租都要惹出不少怨言。林昭帮苏娘核过账目,两人寻上门来,他毫不意外。只是……
“方小史往日不是挑了软柿子捏吗?怎么前日一视同仁犯了众怒?”林昭好奇问。他混迹市井近两个月,少见方小史惹出争执,只因他分寸拿捏得极好。赵班鲁直,苏娘嘴利,都不是方小史搜刮的对象,毕竟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怎么今日是赵班与苏娘找上门?
“谁知方全怎么突然欺压到我们身上,莫不是临近年旦没了钱粮奉祀,害怕供不上道师,惹了天怒?”苏娘也觉纳闷。
赵班许是知道一些内情,神秘道:“我听方贾说方小史月前纳了一妾,生得极美,令大妇十分不快,方全自家不显,能在市上混口饭吃还多亏了大妇,如果夫妻不合,怕是近来的时日不太好过。”
语气颇见幸灾乐祸,不知道是嫉妒方全纳了美妾还是乐得看他倒霉。
“男人都是狼心狗肺之辈。”苏娘脸一黑,语气嫌恶。她几年前与夫婿和离回家,其中内情旁人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说有点曲折,苏娘吃了大亏,与夫家闹到差点械斗的地步。
时过积年,她还这么耿耿于怀,肯定受苦颇深。是以在场被地图炮扫射的三位男性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避免撞上枪口。
最后,作为主人的林昭不得不干笑两声,出面缓和气氛,“不管什么原因,再穷也不能盘剥劳苦大众,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早早去市上帮你们算一算账目。”
苏娘面色稍缓,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手脚连走路都难,还说帮我们核账。我都说了不用找你,我们又不是没办法,何苦麻烦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莫得让旁人笑话。赵二这人不服,定要让我跟来看一眼,亏他长了这一身气力和脑子,临事还要依靠你,白吃了几十年的饭食。”
赵二被苏娘指名道姓的一通损,脸色阵红阵白,没敢还口。
宋阿哑插不进话,站在原地呵呵傻笑。等他们说完才结结巴巴道:“阿阿昭我我家新新制了一批浆,请请你尝尝尝……”
林昭一愣,赵班与苏娘也难掩诧色,对视一眼,目光透着“他不找林昭核账”的疑惑。
宋阿哑憨厚笑笑,从怀里悉悉索索地拿出一截竹筒,放到林昭面前。搓了搓手,结巴道:“我我上上次听你你的话,发发了新新新酸浆,尝尝一尝……”
盛情难却,林昭请赵班帮他打开了木塞,双手捧着竹筒,微微一倾,洁白竹壁上隐约见半透明的浆体,深红近紫,与他初次所见判若两物。凑近闻了闻,也没了奇怪的酸辛气味,一股梅子的果香混合竹子的清香扑面而来。
卖相不错……林昭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被宋阿哑揣了一路,浆不太凉,酸酸的带点甜,味道意外不错。闭目回味了一下,评价道:“挺好,还是有一点涩,不过喝起来别有风味。”
“那群商贾说你发酸了宋家浆,可是这玩意儿?”赵班好奇,“我说怎么阿哑多日不来贩浆,今天一到北市就找我说想来你家。”
宋阿哑赧然低头,讷讷道:“我我我就想想请阿阿昭尝尝,是是是他他的主主主意。”
赵班苏娘一脸稀奇地望向林昭:“你竟然还会制浆?”
林昭不好意思抢功,连忙摆手:“那天帮他搬米浆随口提了一句这浆太难喝果浆更好卖,他映拉我到他家制浆,我只出了主意,没动过手,这梅浆是他做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秦思回来时,三人已离开。他额上微微沁了汗,面色稍显红润,单薄的肩上架了两床棉被。林昭一脸惊讶,就听秦思道:“李平定要送我两床被,我顺便拿回来了。”
林昭一默,这大约是里正的主意,毕竟李平是个连几捧豆菽都要讨价还价的人。“挺好,起码明天不用冻醒了。”
林昭双手还捆着布,见秦思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同他指了指竹筒:“方才北市宋阿哑送来的梅浆,你尝尝,这可是纯天然无添加的古代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