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声音洪亮,引得几个离场青年纷纷回头,台上里正脸一黑,狠狠瞪了李平一眼。
他是李平叔父。
奈何李平并未接收到眼刀,拉林昭往树后背光处走了几步,月色笼罩下,一个小小的黑影若隐若现。林昭认出来人,还有点懵,顾不上和李平打招呼,收起一贯带笑的神情,低声道:“病才好一点就到处乱跑,你不要命了?”
他说的是普通话,李平一句没听懂。
然而,表情证明了一切。
林昭平日笑嘻嘻的,怎么作弄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猛得沉下脸还真有点唬人。作为帮凶,李平莫名有点心虚,干咳了一声,掩饰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叔。”
两人谁也没说话,他赶紧开溜。
秦思也愣了下:“我穿得厚,这点路没关系,天天窝在屋里反而对身体不好,我出来活动活动。”
林昭有点领会到被气得牙痒痒是种什么心情了。
秦思病了多日,身体格外瘦削,裹了两件破烂棉袍,倒是让他的体格正常了一点。他抹了下额上沁出的虚汗,声音沙沙带哑:“刚才李平送粟米来,说你今晚来替他出役,主役的又是王吉,所以我过来看看。我初到梧桐里时,与他有些龃龉,这人气量不大,我怕他迁怒到你身上。”
林昭一怔,王吉针对自己,竟是因为秦思?惊奇之余,也顾不上生气,问:“你怎么就和他结了梁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初我想在梧桐里登籍,他一直阻拦,因此有些争执。”秦思神色淡淡。
林昭奇道:“你们这鸡同鸭讲,还能吵得起来?”
秦思满眼关爱智障的表情:“我会写字。”
林昭这才想起秦思他学过汉隶,多才多艺,惹不起惹不起。
片刻之后,只听秦思一声轻笑:“倒是你,这两个月适应得不错,话说得一套一套。”
林昭瞬间有了不详的预感:“你什么时候来得?”
秦思从容微笑:“马列毛。”
林昭:“……”
这就非常尴尬了。
台上里正瞧见李平便觉气不打一处来,碍于外人在场,不好上去踹两脚,眼刀嗖嗖的,扎得李平下意识缩了缩头,磨蹭半晌才期期艾艾的上前行礼:“叔父,繁老……”
“你不是不来吗?”里正没好气道,若非李平请林昭替役,今晚也不会生出这些是非,王李二姓毕竟姻亲,暗地较劲就算了,这小子公然叫好,岂不让旁人笑话?从兄子不争气,他这叔父也觉颜面无光。
李平暗道不妙,立马拉出一个垫背:“秦思想过来看看,我是顺手助人。”
“秦思?”里正三老异口同声,神色震惊。他们没开口,李平却知道潜台词无非也是“他还没死?”,毕竟良医难求,诊金高昂,平民百姓患病而死者,多不可数。
“是啊。”李平脸上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他病了这么久,竟然好了。叔父繁老,莫非这秦思真是贵人?不然怎么说好就好?”
“这我怎么知道?”里正一把拍在他头上,借动作掩去脸上的不自在,眼睛向繁查瞟望。三老抚须笑笑,看不出情绪:“秦小郎大病逢生,自是吉人天相。冬日天寒,我这把朽骨怕是吃不住,这便回家歇息了。”
里正李平连忙道别,瞧见繁老颤巍巍的身影走远,里正才皱眉问李平:“秦思真好了啊?”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李平神色愤愤,抬手一指树下,“现在人还在那儿站着呢!”
里正眉头紧锁,又问:“你与林昭关系可好?”
李平一拍大腿,“这不废话嘛!”答得太得意忘形,又被眼刀凌迟一番,他瑟缩了下,有点心虚,呐呐道:“那就是还行?”
里正恨铁不成钢的瞪他,这小子怎么光长年岁不长脑子呢?
李平抖了抖,不敢说话了。
里正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什么,吩咐道:“你帮我叫一下林昭。”
李平有点懵,一抬头迎上叔父不善的眼神,不得不乖乖照做。
林昭听说里正找他,也惊讶的挑了挑眉,反是秦思神色自若的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要不等我一起?这夜路不太好走。”林昭下意识问。
“不必了,李君送我回去便是。”秦思摆摆手,很不客气的使唤李平。
“啊?我不……哦,对,我还是送秦思回去好了。”李平压根没想送他,可是一瞟自家叔父,又瞬间改了主意,送秦思回家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