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心头莫名一酸,连忙偏过头:“陶罐先给你,我记着账。”
“我就知道苏娘人生得美心又善!”少年接过陶罐,一声恭维却只得到对方恶声恶气的回应:“快滚,今日用不上你,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好好好,我这就滚。”林昭满口称是,走出一段又回头,“如要寻我,同赵二叔说一声就是,林昭义不容辞,随叫随到。”说罢,右手并指在鬓边轻轻一点,向外划出一个弧度,自觉十分潇洒。
如此一天下来,待收市鼓响,林昭已抱了满满一怀东西。
赵班右肩担了木器,左手提一串猪骨,见他这般形容,忍俊不禁道:“长此以往,阿昭必成一方大贾。”
林昭一本正经回道:“承君吉言,若得富贵,必不相忘。”
由于东西又多又杂,出市盘核时,市门吏没少瞪他,林昭只好厚着脸皮,故作不知。
好不容易出了北市,路上已尽是步履匆匆的归人,古有里坊制,夜间宵禁,犯夜者,轻则杖责,重则就地正法。古代里坊颇类现代社区,外间用黄土砌成围墙,仅留几处出入,只是管束严苛得多,也没物业公司为你服务。他住在城北梧桐里,离北市不太远。因商贾低贱,连住宿区也被连坐,价格十分低廉,本里百姓还包分配闲置旧居,大抵是后世商业区炒房团的天堂。
林昭走到门口时,里门已关了半扇,门吏不知何往,街道上只见炊烟,不见人影。捂着早已饿得失去知觉的胃,他深一脚浅一脚,拐回了家。
一推门,瞧见半坐在床上的人,不由一愣。
片刻之后,他露出不敢置信之色,脱口道:“秦思你病好了?”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再没了含糊不清的大小舌颤音,流畅自如。
那人一手扶额,抬眼看了看林昭,有些迟钝地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林昭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秦思这一病拖了太久,时日渐长,不仅消磨了希望,也催得恐慌与孤独如野草疯长,若非他天性乐观,又被繁重的劳作分去了大部分精力,恐怕早被种种负面情绪折腾成抑郁症。
直到秦思咳嗽了两声,他才如梦方醒,赶紧关上门,将阵阵怪异尖啸的北风挡在外面。
秦思动了动干裂的唇,嗓音嘶哑:“现在什么时候了?”
“戌初,快晚上了。”林昭说完才反应过来人家问的可能不是这个,又连忙道,“还是冬天,你病了差不多两个月。”
秦思久病初醒,反应不太跟得上,过了好久才轻嗯了一声。
林昭连忙紧张兮兮的凑过来,问:“你现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秦思勉强笑笑,“我没事。”
“真没事啊?”
“没。”
反复问了几遍,见秦思精神还好,不像传闻中的回光返照,林昭暗自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半晌憋出一句:“你饿么?饿了的话……”
他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郑重回头,“我先给你烧点水喝。”
秦思:“……”
林昭十分羞愧,小声解释:“最近吃的不太好弄,你等等啊,我去邻居家借点豆子回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赵班的猪骨,连忙在陶罐里翻找了一下,提出两根干净的腿骨,兴奋道:“幸好今天收了赵班送我的猪骨,刚好开荤庆祝你身体好转。”
经过数月培训,林昭点起火来,也算驾轻就熟。很快,潮湿的木柴上升起浓烟,从破烂窗格和漏风屋顶上飘了出去。秦思坐在一旁,望着他娴熟地升火、添水、搭架,一双眼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从院里挖一盆雪,把猪骨擦净,放进陶罐,加入化开的雪水至淹没。刚吊到火上,便听门外有人高声唤他:“阿昭,阿昭!”
紧接着木门被敲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