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侯也是个高大的个子, 对着卫子麒口气亦十分严厉,不想被他如是堵了一句,当时脸色就铁青了,抬手将满桌的东西都扫了下去,“孽子,竟然敢这样同我说话,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他和这个嫡长子并不算亲近,尤其卫子麒是贾代善一手栽培的, 父子间的感情就更稀薄了。
卫侯的逻辑是属于迁怒型的, 他的儿子是因为贾代善父子而死, 卫子麒竟然还要为贾代善的死哀悼请丧假。
实在是家族的叛徒。
“自然是没有的。”卫子麒避开地上一块镇纸碎片, 嗤笑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此时卫侯府早就因为那个逆子被夺爵了,还由得你在这里冲我发脾气?”
“如果不是有卫侯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卫侯冷静了一些,“因为你是我儿子,方有今天,而不是因为贾代善。”
卫子麒觉得很可笑,又为他可悲, “我有今日, 全然是因为我师父, 除了你生我一场, 并没有你什么功劳。”
尤其在还有受宠庶子的情况下, 要不是贾代善,他大约就庸庸碌碌的无能一辈子了。
卫侯正要怒斥不孝子,贾赦来了。
“世子,侯爷,荣国公到访。”下人恭敬地道,但是率先禀告的,却是卫子麒。
“请他去我院里。”卫子麒瞥一眼卫侯,“父亲要是没有别的指点,我就先走了。”
“就同荣国公说,我身子不适。”卫侯爵位比贾赦低一等,怎么会想去他面前受刺激呢。
他不无恶毒地想,看起来尊贵,不过就是因为爹死得早罢了,他要是长命百岁的活着,成日和贾赦狼狈为奸的卫子麒就得当几十年的世子,永远屈居他之下。
父子走到这个地步,全然没有信任和亲情,也就如此了。
卫子麒早就习惯了卫侯的凉薄和小气,随意拱了拱手,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住处很小,院中靠东面种着一棵香樟树,便是他的干娘,卫侯府众人口中的树夫人了。
这可能是唯一一棵贾赦不想爬的树。
树下随意散乱着一些兵器,贾赦正拎着一柄长剑细看,见他进来便笑道,“卫大哥,好久没见了。”
“就剩了一把骨头。”卫子麒没好气道,“怎么,平常不吃饭的?”
“吃的。”贾赦把长剑平放回去,“屋里说罢。”
卫子麒是个很傲气的人,他的傲气并不在于他的身份,而是他自身,故而对着已经是荣国公的贾赦,他也和从前一样说话行事,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屋子有多小而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外物罢了,无足挂心。
这也是贾代善一直想教导贾赦的,不想艰苦朴素地看管了好几年,结果遇上棵骄奢淫逸的摇钱树。
卫子麒不喜喝茶,给贾赦倒了杯白水,“坐。”
“卫大哥就打算一直这么忍下去?”贾赦道,方才领路的说去卫侯那里请卫子麒了,瞧这个脸色就不大好,猜也猜到父子俩又闹不愉快了。
“快了,他这样刚愎自用,时不时拿了死了那位说事,只怕要再连累侯府。”卫子麒道,他不是说针对那位死了个庶子,但是板上钉钉地谋逆,贾家父子不过听行圣命,他这等怨气冲天的样子做给谁看。
莫说是庶弟,同胞弟弟做了这样的事,也是赶紧地清理门户,上表请罪的。
合着他在那里收拾残局,这位培养出蠢货的爹还预备蹦跶起来。
丫滚蛋吧。
他虽这样多的心理活动,面上仍旧是淡淡的,再给自己倒杯水,“到时候动起手,只怕还要你帮忙。我也没别的打算,就是叫他在府里容养,当个老侯爷。”
不是所有爹都叫贾代善,爵位说让就让,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是亲生小老虎。
贾赦想了想道,“不用你动手,放着叫敬大哥来,有个场面能过,便好叫陛下把他的爵位腾给你,你们家老头子也着实糊涂了些。”
他说着不由戏谑地看一眼卫子麒,“卫大哥如今是陛下亲信,不过一两句话的事,还需要这样大废波折?”
卫子麒搁下杯子,回看过去,“马上要二十二岁的人了,别挺大的年纪还挨顿打,不值当。”
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两人,都是挺大个岁数没成亲,还都有克妻的名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代善这一脉的特性。
“你下次再敢和我动手,我就带着姚先生一起来了。”贾赦道,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左右也无事,下盘棋吧?”
“五子棋?”卫子麒嘲讽他,贾赦这个动作一看就是从贾代善那儿学来的,对比卫侯,世子爷难得觉得自己也挺惨的,故而又道,“要是正经下棋,我让你三目。”
贾赦微微一笑,“可以。”
半个时辰之后,卫子麒非常想掀棋盘,他沉吟了片刻后道,“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