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李勋。
在汝城侯府,他是个糊里糊涂的闲散侯爷,连自己女儿都认不清,弟弟都看不住。
上京一路,他又苍老消瘦又胆怯懦弱,一心想靠上疏请罪证明自己的衷心。
后来进宫见了皇帝,他又过分冥顽,全然不知迂回变通,将阖家性命堵在他对国公爷的信仰之上。
而眼前,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琬琬的刺激,他终于眼神变得坚定,气质也不再颓败,倒是忽然像个睿智之人了。
陆承霆也能放心告诉他这些事了:“右相之事,我原另有打算,只是没想到……”
他原本想从其他方向迂回,先分别试探右相与老国公,毕竟这两人都极不简单,这事是需要无数人力和精力去小心谋划的。
只是没想到琬琬会像一把尖刀,手起刀落,直接插中了关键。
这一下,他的那些如何接近如何获取之类千百种方法全都省了。
琬琬一块糕点,一句和稀泥两头安稳的劝说,便给他铺了一条笔直捷径,将所有真相都摆在他眼前了。
他再次看了看铉雷:“只可惜他知道的不多,不过他已经答应了要帮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还要劳烦琬琬将他脸上身上的伤治一治。”
林江琬从进屋看见铉雷脸上的青肿,便知道这事是揭过了。
如果不是原谅了他,陆承霆不会打他,只会一刀杀了他。
只是他没想到铉雷竟然会答应帮忙。
她走过去,对上铉雷惧怕和哀怨的眼神:“你真帮我们?不是骗人吧?骗人就不给你治了,还有几副新药,想找人试试。”
铉雷将头撇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绝不会背叛北乞罕,但右相是你们大历人,我可以背叛他。”
这么说听起来更不可信,郡王也是大历人,岂不是将来还会背叛郡王?然而不知为何,林江琬却从他这话里听出来点嘴硬的味道。
她想了想,演武场上铉雷一跪求死,明明心早就偏向郡王了,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有些事也不是一副迷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只要眼下他在右相和郡王之间选了这边,其余的事情就还能慢慢商量。
她回头对陆承霆点头:“我这就去熬药。”
说着向李勋行礼,告退出去。
陆承霆也起身送了出去。
林江琬偷偷回头,见李勋没跟出来,一脸不好意思小声靠近陆承霆:“药熬好了让下人送来,长风他们估计快醒了,我不敢见他们。”
陆承霆望着林江琬。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这次不是她,铉雷一直没有被识破的话,将来会给他带来何等风险。
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她,单单是失去十多年的兄弟,那种心痛沉重,便是他不想承受的。
那种情况下的十二骑,必然会人心涣散颓败。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隔壁睡的鼾声四起,一个个脸上还挂着白痴一般的笑容?
连他都要羡慕他们傻人有傻福了。
她却丝毫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大事,贼头贼脑见不得人似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怕什么?他们怕你还差不多,只管来,他们以后见了你都要绕道了。”
-
铉雷这事,林江琬能做的都做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朝廷里的事情她完全不懂,便甩手不闻不问,都交给陆承霆去操心。
再说她觉得自己犯了错,这几天真没脸去见长风他们,于是就缩在院子里,陪李玥练字,自己学骑马,顺便将那些毒草都炼了药丸。
等过三天,铉雷脸上的伤完全看不出了,第四天,便带回了消息。
铉雷说右相与北乞罕勾结,是十五年前就开始的事情了,只是他一直隐藏得很好,所以无人知道他的目的。
林江琬听了这消息,放下手中的笔,坐在窗前发呆。
“姐姐怎么了?”李玥拎着自己刚写的鬼画符跟她的字迹比了比,揉成一团扔掉:“才一天功夫,铉雷能打听回来一句话已经不错了,姐姐别急。“
林江琬点头,她不是急。
她是觉得奇怪。
又是十五年前。
侯府十五年前南下,陆老国公十五年前北上,父亲林茂十五年前自请离开朝廷去为兵祸中的灾民诊治瘟疫……现在又来个右相。
虽说她对朝政一无所知,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似乎有些巧合。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