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霆翻身下马, 将缰绳递给长风,独自朝那几辆马车走去。
天亮之前正是最冷的时候,雪花从无尽处飘落下来,落在他的盔甲上,在肩头积起一层白色。
铉雷望着那背影, 没来由地心生凄凉,忍不住想要上前:“为了找林姑娘, 郡王几天没睡了,咱们真的不跟着?”
长风抿抿嘴, 呵出一口白气。
为了找林姑娘, 不但郡王没睡, 连哥几个都挨了打, 这要是一窝蜂上去在把正事搅合黄了, 亏不亏?
“再等等吧, 先看咱们郡王的本事了, 他要是办不成,咱们跟去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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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霆才靠近, 侯府几匹睡着的马就隐隐不安起来,马蹄急躁地踏在雪地上, 惊动了随行的护卫镖师。
“什么人!”其中一名镖师怀里抱着刀,从已快要熄灭的火堆旁跳起来,警惕地看向这边。
待看清来人是个一身甲胄足高他半头的男子, 他顿时迟疑了:“你……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陆承霆长这么大, 还从没跟这种小角色自报过家门姓名,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些乱得没底——既急于想见到某人,却不知为又何生怕惊动了她。
他并未对那镖师怎样,只沉声平静道:“去告诉李勋,陆承霆求见。”
镖师只是南郡寻常武夫,单是看他一身装扮气势,也知是自己开罪不起的,当下趁着贵人尚未发怒,连忙跑向宣平侯爷的马车,在车外拱手将这事回禀进去。
李勋正刚起身,昨日认回女儿,欣慰至于又从她口中听说京中情况,于是与家中男子们连夜商议了一晚。
这临到寅时才刚歇下,卯时便起身,整个人还有些犯迷糊。
他撑着头问外头:“你说谁来求见?陆什么?”
镖师微微侧脸,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不远处那高大的身影,只觉背后似有重压一般,他低头拱手,小声说道:“那人说他叫陆承霆。”
李勋猛地醒了。
他身后的兄弟听见“陆承霆”三字也惊醒了,“小郡王不日前潜在侯府,就是为了拿住侯府的错处,如今他已将二哥缉拿进京,我们侯府岌岌可危,一切都遂了他的意,他这时候还来做什么!?”
“不可妄语。”侯爷心头何尝不是阴云一片,“咱们如今是来请罪的,如论如何都不能心存怨怼,更不可与人结怨。”
二弟的性命还悬着,侯府这么多人的前途也还悬着。
他这个一家之主,不管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都不得不打起精神了。
李勋深吸一口气,双手沾了写茶水将两鬓向后拢了拢,这才掀开车帘,挺直着腰杆走了下去。
身后兄弟也要跟出来,他抬头一看,只见灰蒙蒙的雪地里独站了一个身影,连忙向身后挥手,让兄弟和镖师都无需跟随,自己一人迎上前去。
待走到近前,那高大身影果真不是别人,正是才分别半月的小郡王陆承霆。
李勋如今还未定罪身份尴尬,对着陆承霆也不好再摆长辈架子,率先拱手问好:“郡王为何此时前来,可是圣上对侯府有了决断,要下臣听旨?”
李勋对着陆承霆心虚,陆承霆对着他何尝不也心虚。
见李勋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就一直低头呲牙咂嘴不知如何开口,但真等对方到了近前,他还是挺起胸膛端正姿势,利落抱拳:“侯爷说哪里话,一别数日不见,小侄我心中也十分挂念,今日正好与属下来城外巡营路过此处,听闻侯爷在此,便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李勋自打进京这一路上,一直都觉得头上悬着把剑。
而陆承霆夤夜前来,他便是觉得这把剑要落下来将他刺死了。
谁知绷着身子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番没用的客套话。
他顿时有点不明白——哪怕半月前陆承霆在他府上装模作样的时候,也没对他这么客气过,现在这是……
他半点不敢松懈:“郡王说笑了,西山营离这儿尚有几十里地,郡王巡营又如何能巡到此处?若说挂念,反倒某甚是挂念二弟,也不知他此时如何了?”
陆承霆真的头疼。
巡营就是他随口一说。
他在京中一向只奉皇命,跟一人之下也差不多,故而做事只需下令便是,自有旁人来揣摩配合他,从无需向旁人交代解释什么。
所以当他想要解释的时候,忽而发觉自己不会。
他总不能说“本王是来接林江琬的,你把她交出来”。
但李勋仍看着他,他将心一横——侯府一家他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