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这山头之主,极深的黑夜中,他也完全辨得清楚方向,这样走下去,天亮之前,他们总算是远离了寨子,暂时安全了。
“你们看!烧起来了!”贺敬手下一名山匪忽然回头,指着黑夜中山顶最高处的寨子,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只说话间的功夫,那火光便已熊熊冲天,林中惊起飞鸟,再耽搁一刻,便有燎原之势了。
钱万里双腿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郡王就算打赢了,又该怎么下山?他们为何不跟着咱们一起下山?”
贺敬之所以带他,完全是因为这胖子既值钱又比钱财好带。
他将他肥硕的身子提起来,循循善诱:“他要是跟来咱们谁也别想走了,况且那些人一路都会咬在身后,从这里到京城千里迢迢,不是这回还有下回,换做我也会一劳永逸,就在此处将那些人都除掉。”
林江琬皱着眉头,心里像是被块石头压住一般难受。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做点什么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之前被陆承霆激的那一肚子气早就没了,只有满心沮丧。
贺敬已经搂着钱掌柜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了,她想了想,对着他的背影:“贺敬,要不你们先走吧,天快亮了,我想天亮回去看看……”
她声音极小,却透着坚定。
贺敬刚想说话,便听远处传来长风的声音:“姑娘有心了,郡王要是知道……也不枉费他专程让我出来护着你。”
“长风!”林江琬睁大眼睛看着从密林中走出来的人,先是一喜,连忙朝他身后看去。
待看清了只有他一人,明白了他的话,顿时大惊。
“我不用你护着!你快回去帮他!”林江琬喉咙发紧声音发颤,几乎要带了哭腔。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直在担心那个人的。
见长风没动,她更急了。她这人最是怕死,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把对自己有利的保护推出去,而且,生怕长风不信,她还将贺敬使劲拉回来,指着他的肚子:“我真的不用你保护,你看他肚子上还插着我的针呢,没什么可怕的!”
长风凝神看她,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冲上去用力推他。
长风身为男子,也被她推得后退两步。
林江琬强忍住眼酸泪意:“快回去,他们放火烧山,必然也烧了上山的路,你现在知道这条路了,就能有七分把握把郡王他们带下来,快去,快去啊!”
长风之前追到一半就发现山上烧起来了,心中何尝不急,现下听了林江琬的话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紧紧咬着牙点头,转身而去……
长风走后,林江琬垂头丧气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贺敬无奈地指着自己肚子上的针,说自己快疼死了,这才引得她继续跟大家下山。
只是这一回,众人都被她的情绪感染,整个队伍都像失了魂一样无精打采。
贺敬也不敢带他们走官道,生怕没等到郡王反而等到那些人,直带着几人在山中小路穿梭了一日,日暮时,这才抵达了幽郡。
林江琬对幽郡熟悉,想着不久前还答应郡王,等到了幽郡就给他指路,带他去最好的客栈。
谁知她到了,他还不知在哪儿,又是长叹一声,缩在人群后面不说话。
一路上贺敬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叹气,好在他对幽郡也熟,钱掌柜更是常在这条道上南来北往行走的,一时也用不上她。
他们商量着选了个客栈全包下,众人也不分山匪还是商人谁打劫过谁了,难兄难弟不分彼此,几人一间房,全都先住进去再做打算。
“三姑娘,给你留了间上房,别在这儿蹲着了。”贺敬安顿好所有人,走出客栈的时候见林江琬还坐在门口小木凳上,抱着膝盖往路口看。
他刚跟钱掌柜打探了一下,知道这位是侯爷家的千金三姑娘,是跟小郡王陆承霆有婚约在身的。
可看她举动,又觉得实在不像大户人家出身,之前爬床底,用银针扎自己,还有之后种种聪敏之处,更别提她与这么多人走了两天山路,除了叹气,连半声累都不曾喊过。
这样的女子,跟郡王实在不怎么般配,说起来倒是比较配他。
他想了想,也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郡王是做大事的人,他们又有马,说不定早就制服那些人,先行一步了,未必会留下来等姑娘,郡王既然将姑娘托付给在下,姑娘放心……”
这般声情并茂,却没来得及说完。
只见身边姑娘忽然从小凳子上跳起来,提着裙子就朝路口飞奔而去。
而路口那边,隐隐出现一骑带着烟火之色的骑兵,为首高头骏马之上,不正是一日不见的小郡王?
再看姑娘背影,怎么就觉得她身后像是多了条毛茸茸的扁尾巴,此时正高兴地使劲摇着。
贺敬端着下巴思量,幸而刚才那话没说完,看来只能留着下次有机会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