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信,却不过是一张纸。
明琼偏着头很快便看完了,“他只寄了这一封么?”
藕白低眉颔首,看样子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疆北近日不安定,柏哥儿只怕正忙的焦头烂额呢。姑娘且等等,说不定再过月余信便来了。”
藕白是明琼从疆北带来的丫头,二人自小一处长大。藕白对李承柏也是极熟的,是而对着明琼还是照旧叫李承柏的小名。
明琼认真听完藕白所言,她慢条斯理地将信折回去,“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我日夜盼着似的。”
明琼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他那个人,李爷爷为了让他进学堂识字,那么粗的棒子不知道打断了几根呢。他能每月寄页纸来,也是难为他了。”
藕白在一旁替李承柏说好话,“姑娘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呢,您看现在柏哥儿文韬武略哪个不成呢?再说了,人家现在是给朝廷办事的,奏折战报哪个不得柏哥儿亲自写呢?”
明琼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你只看到他人前光鲜了——李爷爷那年身陷敌营,连尸首都没找到,他发了疯似的上进才有了如此成绩呢。”
她似乎是想到了从前两个人在学堂里一处学习的光景——日日早退睡觉的李承柏,逃了课给她买了只白兔的李承柏,挑灯夜读的李承柏,想上沙场带着她跑到古老城墙上的李承柏。
明琼失笑,她竟没想到那个一心沙场的少年像是疆北黄沙里的胡杨,将虬劲长根于无声无息间占据侵略了她旧日的每个角落。
“他那个人啊,明明那般聪明,偏偏不能明白一个道理。偏偏得要在失去之后才想要得到。”
明琼叹了口气,看着躲在云端的太阳在阴云密布的天幕上透出一圈影影绰绰的光圈。
在她眼前这个有着江南雅趣的小院竟变成了塞上的漫天黄沙。
那天是个好天气。天上有云,有霞,有光。
夕阳西下之时,明琼被不想上课的李承柏拉上满是黄沙的烽火台上。
李承柏拉着她去看驻扎在离城墙极近的胡人临时建立的商铺。他带着她一个一个去找胡人躲藏在树林里的营地。
那天刮的是怎样的风呢?
明琼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被夕阳晒的暖洋洋的西风穿过李承柏的劲装,穿过他的发丝,最后落进她的眼底。
漫天的绯红云霞从遥不可及的天边一下子跌落进这滚滚红尘里,最终停在他们眼前。
“李承柏,你觉得你这辈子过得好么?”
明琼趴在烽火台上,乖巧地顺着他的手指去听他以后要指挥着千军万马一路高歌猛进打到哪里。
李承柏可从没想过一辈子这种很漫长的事。
他目光所及是莽莽榛榛连绵不绝的祁连山,成群的大雁扑棱着翅膀从天际划过。
身边的女孩沐在鸭蛋黄似的夕阳里,一身石黄温柔地像是要融化进这暮色里。
不远的前方就是他一生都渴望达成的目标,在那一天,似乎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他想都没想就笑了,“还成。”
明琼还没听清,就听见身旁的男孩大笑起来。他站在祁连山高高的烽火台上,冲着远方大喊,“还——不——赖——”
少年满是希望朝气的声音惊起一阵雁鸣。
女孩有一恍然的失落。她看着他满眼的云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也跟着笑了笑。
“那这样也很好。”
那这样也很好。
*
“是太阳要落山了么?”
明琼望着天边,低声呢喃了一句。
她本是自言自语,却不想被人听了去。
“今日没有太阳。”
明琼被吓了一跳,一扭身发现湿透了的阿棠站在身后。
“为什么不打伞?明日便要赶路了,若是这时候身子不舒服,看你还走不走呢!”
明琼见他这狼狈样子,心里怕他着凉便叫藕白赶紧去叫小厨房熬些祛寒汤来。
阿棠看不到看藕白一眼,他直勾勾地看着明琼,“你便这般希望我走么?”
明琼奇怪,“有志者志在四方,阿棠胸有丘壑,怎能一辈子囿于这巴掌大的地方。我自然希望阿棠功成名就。”
阿棠冷笑,“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冷静了一下——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竟这般嫉妒李承柏。
单单是明琼一时间的失神,都可以让他恼恨成这样。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也自知我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可......”
可是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我。
还没等阿棠说完,就看见藕白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姑娘不好了!老夫人正派人寻您呢!”
“瑶南来报!说是祁王不幸遇刺,马革裹尸了!”